Monday, January 28, 2013

江湖路,深水

光影縱行:兩條街一橫一直
大南桂林原是江湖路

【 明 報 專 訊 】 一 邊 看 《 一 代 宗 師 》 , 慢 慢 感 到 一 陣 淡 淡 哀 愁 , 透 過 影 片 的 色 調 、 鏡 頭 和 配 樂 , 滲 透 到 戲 院 每 一 角 落 。 一 句 「 最 後 一 次 見 到 佢 ,  大 南 」 , 開 平 街 頭 上 一 對 惆 悵 的 心 , 就 像 埋 藏 在 《 花 樣 年 華 》 吳 哥 窟 的 樹 洞 一 樣 , 再 變 成 無 底 黑 洞 , 把 時 空 扯 回 一 九 五 ○ 年 代 的 深 水  。

一 九 五 ○ 年 代 的 深 水  , 一 邊 是 大 南 街 , 隔 開 中 間 的 荔 枝 角 道 , 並 排 而 行 便 是 醫 局 街 ; 這 邊 「 葉 底 藏 花 」, 那 邊 錢 唐 肅 穆 ; 大 南 街 靠 近 界 限 街 的 是 飯 店 工 會 讓 詠 春 再 起 , 醫 局 街 交 界 桂 林 街 則 是 新 亞 書 院 奠 定 儒 家 復 興 , 一 文 一 武 , 俱 為 一 代 宗 師 , 飄 搖 在 港 , 孤 懸 海 外 , 同 為 中 華 道 統 ,「 留 一 盞 燈 」。

今 天 的 大 南 街 , 六 十 年 樓 齡 以 上 的 唐 樓 所 餘 無 幾 , 「 武 館 多 過 米 舖 」 的 盛  早 不 復 見 , 眼 前 清 一 色 布 疋 衣 料 皮 革 鈕 扣 之 類 的 批 發 供 應 商 ( 圖 一 ) , 好 不 熱 鬧 , 還 醒 目 地 提 示 了 深 水  本 是 香 港 的 工 業 重 鎮 。 長 沙 灣 道 、 荔 枝 角 道 一 路 走 去 , 本 是 紗 廠 製 衣 廠 山 寨 廠 的 集 中 地 , 周 邊 的 零 件 供 應 、 機 械 維 修 等 服 務 , 自 然 而 成 環 環 相 扣 的 工 業 鏈 , 許 多 就 如 葉 問 和 錢 穆 一 樣 隻 身 來 港 的 難 民 , 成 為 此 間 活 活 不 絕 的 廉 價 勞 動 力 。 深 水  成 就 一 代 宗 師 之 餘 , 也 成 就 了 第 一 代 「 世 界 工 廠 」 的 美 譽 。

來 到 大 南 街 157 號 , 港 九 飯 店 職 工 總 會 的 故 址 , 舊 房 子 早 已 拆 卸 , 建 成 一 幢 十 多 層 高 的 樓 房 , 葉 底 能 否 藏 花 , 就 是 來 回 幾 次 也 未 必 能 夠 印 證 。 來 回 棋 盤 格 子 似 的 深 水  市 街 , 也 未 必 尋 回 葉 問 和 宮 二 的 恩 怨 , 舊 時 代 的 迴 響 倒 是 依 稀 能 悉 。 一 邊 街 頭 , 日 漸 式 微 的 老 舖 , 傳 來 菜 刀 磨 石 的 聲 響 ( 圖 二 ) ; 另 一 處 鐘 表 店 , 櫥 窗 無 可 無 不 何 地 擺 放 一 室 的 時 鐘 , 滴 答 滴 答 地 伴 隨 時 光 流 逝 。 拐 過 街 角 , 偶 而 還 有 幾 幢 舊 唐 樓 , 既 不 立 於 鐵 路 要 衝 , 交 通 不 算 稱 便 , 復 不 臨 近 海 邊 , 未 能 極 目 維 港 , 自 然 欠 缺 重 建 價 值 , 倒 能 避 過 發 展 商 銳 利 目 光 , 老 態 龍 鍾 伏 櫪 一 旁 , 讓 人 憑 弔 昔 日 年 華 , 原 來 「 世 間 所 有 的 相 遇 , 都 是 久 別 重 逢 」 , 果 然 非 虛 。

兩 條 平 行 的 街 道 , 一 邊 是 現 實 悲 慘 世 界 , 一 處 是 虛 構 的 選 擇 記 憶 , 平 行 的 空 間 原 來 互 不 違 悖 。 就 說 滿 街 武 館 , 眼 下 就 是 江 湖 , 江 湖 裏 「 臥 虎 藏 龍 」 , 又 豈 止 是 玉 嬌 龍 、 羅 小 虎 的 輪 迴 轉 託 。 當 年 大 南 街 , 一 街 之 上 便 是 七 間 學 校 , 文 強 、 民 強 、 南 英 、 英 才 、 高 年 、 培 知 、 萃 文 , 都 是 早 已 湮 沒 的 名 字 , 同 樣 湮 沒 的 名 字 , 該 是 負 笈 其 中 的 各 路 人 馬 , 是 公 子 小 姐 、 將 校 士 卒 、 和 尚 尼 姑 、 三 教 九 流 , 適 逢 其 會 匯 聚 香 江 , 諸 位 華 夏 菁 英 , 終 於 成 就 香 港 日 後 騰 飛 的 繁 盛 奇 蹟 。 一 眾 新 亞 書 院 先 賢 睿 哲 , 錢 穆 、 唐 君 毅 、 張 丕 介 、 趙 冰 諸 位 先 生 , 事 蹟 早 已 傳 頌 多 年 , 在 此 不 贅 ; 其 餘 學 者 , 吳 俊 升 先 生 , 師 從 名 教 育 家 杜 威 ( John Dewey ) ; 會 計 系 老 師 楊 汝 梅 , 曾 任 中 央 、 中 國 、 交 通 、 農 業 四 大 銀 行 之 聯 合 總 管 理 處 處 長 ; 初 為 講 座 嘉 賓 後 獲 聘 為 新 亞 圖 書 館 館 長 的 沈 燕 謀 先 生 , 與 胡 適 同 年 出 國 , 回 國 乃 助 晚 清 立 憲 運 動 領 袖 張 謇 興 辦 實 業 , 俱 為 一 時 翹 楚 。

這 些 「 面 子 」 的 大 師 以 外 , 依 然 大 有 來 頭 。 葉 問 妻 子 張 永 成 , 固 然 是 洋 務 重 臣 張 蔭 桓 之 後 。 這 邊 廂 新 亞 書 院 , 竟 也 恍 如 光 緒 年 間 的 小 朝 廷 , 冠 蓋 滿 京 華 , 葉 落 桂 林 街 。 根 據 中 文 大 學 歷 史 教 授 、 新 亞 書 院 早 年 畢 業 生 蘇 慶 彬 先 生 所 著 《 七 十 雜 憶 》 , 早 年 新 亞 有 名 李 姓 女 同 學 , 據 說 是 李 鴻 章 的 孫 女 或 曾 孫 女 ; 藝 術 系 的 曾 堉 老 師 , 聽 說 是 曾 國 藩 後 人 ; 英 文 科 老 師 翁 凌 宇 先 生 , 則 是 光 緒 國 師 翁 同 龢 的 孫 子 ; 後 來 新 亞 加 入 中 文 大 學 , 還 有 兩 位 袁 姓 教 職 員 , 俱 為 袁 世 凱 家 族 後 人 。 至 於 錢 穆 先 師 於 一 九 五  年 前 赴 台 灣 , 獲 國 府 軍 政 高 層 諸 如 蔣 介 石 、 蔣 經 國 、 陳 誠 、 居 正 、 孫 立 人 、 桂 永 清 等 接 見 , 並 獲 總 統 府 自 辦 公 經 費 每 月 撥 交 港 幣 三 千 元 襄 助 。 凡 此 處 處 , 電 影 裏 頭 「 一 線 天 」 等 過 氣 特 務 頭 子 , 化 身 理 髮 師 父 , 隱 隱 大 街 之 中 , 實 在 尋 常 不 過 。 《 一 代 宗 師 》 不 時 提 醒 大 家 要 「 憑 一 口 氣 , 點 一 盞 燈 , 有 燈 便 有 人 」 , 錢 穆 老 師 就 教 我 們 要 「 藏 器 待 時 」 , 興 辦 新 亞 書 院 就 是 「 為 國 家 民 族 藏 器 , 將 來 必 有 一 日 可 以 用 上 」 。

《 一 代 宗 師 》 與 《 新 亞 教 育 》

《 一 代 宗 師 》 瀰 漫  去 國 哀 愁 , 每 個 人 彷 彿 都 在 低 吟 道 統 的 絕 唱 。 電 影 裏 許 多 所 謂 「 金 句 」 , 固 然 隱 含 儒 道 教 化 的 典 故 , 就 連 動 作 緩 急 、 劇 節 緊 弛 、 人 物 對 倒 , 都 充 斥 《 易 經 》 意 象 的 含 蘊 。 正 如 葉 問 所 言 「 人 生 如 戲 」 , 箇 中 人 物 「 唱 得 有 板 有 眼 , 功 架 十 足 」 誠 非 偶 然 , 因 為 那 些 都 是 時 代 的 反 響 , 就 如 一 部 《 新 亞 教 育 》 , 隨 便 翻 開 一 頁 , 頁 底 未 必 藏 花 , 卻 盡 是 先 賢 睿 智 的 金 石 良 言 。

立 足 中 國 , 放 眼 寰 宇

葉 問 說 :「 其 實 天 下 之 大 , 又 何 止 南 北 。 勉 強 求 全 , 等 於 固 步 自 封 。 在 你 眼 裏 , 這 塊 餅 是 個 武 林 。 對 我 來 講 , 是 一 個 世 界 。 」

唐 君 毅 如 是 說 : 「 我 們 相 信 只 有 當 最 古 老 的 亞 洲 古 老 的 中 國 獲 得 新 生 , 中 國 得 救 , 亞 洲 得 救 , 而 後 世 界 人 類 才 真 能 得 救 。 中 國 文 化 之 一 貫 精 神 , 是 生 心 動 念 , 皆 從 全 人 類  眼 。 所 以 當 此 國 運 飄 搖 之 際 , 我 們 仍 不 願 只 限 我 們 之 精 神 於 自 己 之 一 國 家 … … 中 國 需 要 新 生 , 亞 洲 需 要 新 生 , 世 界 人 類 亦 要 新 生 。 」

勇 武 向 前 , 義 無 反 顧

宮 二 :「 寧 可 一 思 進 , 莫 在 一 思 停 」 「 從 此 我 只 有 眼 前 路 , 沒 有 身 後 身 , 回 頭 無 望 。 」

錢 穆 :「 一 生 只 知 道 治 學 教 書 , 過 去 從 來 沒 有 實 際 參 與 過 任 何 其 他 社 會 事 業 , 既 無 資 本 , 又 無 準 備 , 怎 樣 忽 然 會 赤 手 空 拳 , 辦 起 新 亞 書 院 來 ? 以 我 當 時 的 情  , 在 香 港 想 要 辦 一 所 小 學 都 不 可 能 , 居 然 要 辦 一 所 大 學 性 質 的 學 校 , 簡 直 像 摸 黑 路 一 樣 的 冒 險 … … 我 一 直 逕 奉 諸 葛 武 侯 的 『 謹 慎 』 , 王 陽 明 的 『 知 行 合 一 』,曾 文 正 的『 紮 硬 寨 , 打 死 仗 』,作 為 做 人 的 格 言。」

習 武 讀 書 , 如 出 一 轍

宮 雪 梅:「習 武 之 人 有 三 個 階 段 , 見 自 己 , 見 天 地 , 見 眾 生。」

唐 君 毅:「請 大 家 誠 心 再 想 想 , 此 一 個 我 , 屬 於 我 的 家 , 我 的 國 , 我 的 宇 宙 , 亦 在 此 我 的 宇 宙 中 , 放 出 此 心 靈 的 光 明 ; 更 能 以 此 光 明 , 去 照 見 古 往 今 來 無 數 人 之 心 靈 中 所 照 見 的 , 而 彼 此 光 光 相 照 , 以 相 繼 不 已 … … 如 能 更 本 此 光 明 , 以 成 就 自 己 之 光 明 磊 落 的 言 語 、 行 為 與 事 業 , 亦 使 之 繼 續 不 已 。 這 便 算 明 白 我 們 校 歌 中 所 說 的『 五 千 載 今 來 古 往 一 片 光 明 』的 意 義。」

溫 柔 敦 厚 , 世 界 大 同

丁 連 山:「 要 學 會 溫 、 良 、 恭 、 儉 、 讓 , 特 別 是 這 個『讓』字。」

唐 君 毅:「人 類 如 果 莫 有 源 自 亞 洲 之 偉 大 宗 教 精 神 與 中 國 之 儒 家 道 家 所 培 養 出 之 各 種 德 性 , 如 仁 愛 、 慈 悲 、 謙 讓 等 , 人 類 定 然  滅。」

流 亡 思 念 , 莫 失 莫 忘

宮 雪 梅:「人 不 辭 路, 虎 不 辭 山。這 些 年,咱 們 都 是 他 鄉 之 人,想 回 老 家 了。」

唐 君 毅:「新 亞 書 院 最 初 創 辦 時,大 家 師 生 夢 魂 繚 繞 的,是 綠 野 神 州 的 山 川 廣 陸 , 古 今 人 物 ; 大 家 所 想 望 的,只 是 早 日 重 返 家 園 … … 香 港『雖 信 美 而 非 吾 土 兮,曾 何 足 以 少 留。』」

念 念 不 忘 , 必 有 迴 響

來 到 這 句 , 就 不 是 三 言 兩 語 能 夠 講 得 明 白 。 一 九 五 二 年 , 尚 在 始 創 的 新 亞 書 院 , 經 費 緊 絀 , 幾 近 傾 頹 之 際 , 忽 而 轉 危 為 安 , 實 有 賴 雅 禮 協 會 襄 助 。 雅 禮 協 會 (Yale-China Association) 自 二 十 世 紀 初 已 於 湖 南 展 開 醫 學 及 教 育 等 事 業 , 先 後 興 辦 中 學 、 大 學 、 醫 院 、 醫 學 院 及 護 理 學 院 等 。 抗 日 期 間 , 雅 禮 一 眾 機 構 跟 隨 國 府 遷 移 西 南 , 及 至 勝 利 始 回 歸 長 沙 。 旋 踵 大 陸 易 手 赤 化 , 一 九 五 一 年 , 雅 禮 在 湘 之 資 產 均 為 共 黨 充 公 , 一 切 事 業 陷 於 停 頓 。 然 而 雅 禮 協 會「念 念 不 忘 」服 務 華 人 興 辦 文 教 , 遂 派 耶 魯 大 學 歷 史 系 盧 鼎 教 授 ( Professor Harry Rudin ) 前 來 台 灣 、 香 港 、 菲 律 賓 三 地 考 察 。 是 年 美 國 國 慶 日 , 盧 鼎 教 授 在 港 初 會 錢 穆 先 生 , 幾 近 一 拍 即 合 , 及 後 去 台 北 再 行 考 察 返 港 , 已 決 定 不 再 赴 菲 , 即 以 新 亞 書 院 為 雅 禮 合 作 對 象 。 爾 後 , 雅 禮 協 會 取 得 福 特 基 金 會 ( Ford Foundation ) 及 其 他 美 國 基 金 資 助 , 得 以 擴 充 新 亞 校 舍 , 先 在 九 龍 城 嘉 林 邊 道 置 有 第 二 院 , 復 完 成 農 圃 道 之 全 新 校 舍 , 書 院 遂 得 以 脫 胎 換 骨 。 當 日 盧 鼎 教 授 初 見 錢 穆 老 師 , 即 問 先 生 來 港 辦 學 , 是 否 意 在 反 共 ? 錢 師 答 道 :「 教 育 乃 余 終 身 志 業 所 在,余 在 大 陸 早 已 從 事 教 育 數 十 年, 苟 不 反 共 , 即 不 來 港。」電 影 中 , 金 樓 出 現 的 青 天 白 日 滿 地 紅 旗 , 葉 問 接 過「名 聲」之 際 身 後 出 現「共 和」二 字 , 殊 非 偶 然 。 兩 位 一 代 宗 師 , 絕 處 逢 生 , 否 極 泰 來 , 看 似 時 勢 使 然 ,「念 念 不 忘 , 必 有 迴 響 」,並 非 妄 言 。 錢 師 常 言 「死 守」、「篤 信」,亦 是 為 學、做 人、創 業 守 成 、 以 至「 亂 離 中,流 浪 裡 」所 必 信 守 的「奮 進」精 神 。

重 建 令 出 莫 敢 不 從

大 南 街 快 要 走 到 盡 頭 , 來 到 桂 林 街 的 交 界 , 一 路 西 轉 , 越 過 荔 枝 角 道 , 來 到 新 亞 書 院 的 故 址 , 六 十 一 至 六 十 五 號 一 排 唐 樓 早 早 清 拆 殆 盡 , 現 場 就 剩 那 一 把 大 型「天 秤」,像 個 臨 時 的 紀 念 碑 , 應 酬  一 個 不 合 時 宜 的 來 客 。 站 在 喧 囂 的 地 盤 前 面 , 忽 爾 想 起《 一 代 宗 師 》葉 氏 家 祠 的 一 對 對 聯「源 遠 流 長 南 楚 分 對 隆 食 采 , 枝 繁 葉 茂 紫 荊 合 樹 盡 開 花」。原 本 這 裏 也 是 某 種 形 式 的 宗 祠 , 正 如 張 丕 介 先 生 所 說 :「知 識 分 子 … … 抱  復 興 傳 統 文 化 種 子,尋 求 可 以 暫 時 偷 生 的 地 方 , 以 期 把 這 種 子 播 到 一 片 乾 淨 土 上 , 讓 它 萌 芽 茁 壯 , 然 後 開 花 結 果」,是 處 可 以 苟 延 殘 喘 之 地 。 可 是 , 就 如 落 泊 風 塵 的 三 姐 , 跟 葉 問 試 手 , 八 卦 掌 來 到 祠 堂 之 前 , 也 懂 得 點 到 即 止 。 那 似 今 日 香 城,「發 展 就 是 硬 道 理 」, 重 建 令 出 莫 敢 不 從 , 管 你 是 誰 家 祠 堂 , 依 舊 直 搗 黃 龍 , 留 下 兩 塊 牌 匾 便 算 格 外 開 恩 。

都 說 中 國 是 處 現 實 比 虛 構 更 荒 誕 的 地 方 , 香 江 回 歸 十 五 載 , 算 是 日 子 有 功 , 練 出 點 功 夫 來 。 這 邊 廂 , 復 興 中 華 道 統 的 翰 林 教 室 , 就 讓 它 稍 然 流 逝; 那 邊 山 , 拼 湊 日 本 風 格 的 仿 古 廟 堂 , 卻 要 申 領 「 世 界 文 化 遺 產 」。也 許 , 這 哲 人 故 里 就 此 隱 沒 還 算 好 事 , 正 是「大 成 若 缺 , 有 缺 憾 才 能 有 進 步」,沒 有 什 麼 痕  留 下 的 深 水 ,反 而 讓 人 更 為 惋 惜,更 加 努 力 去 發 掘,葉 底 本 來 藏 有 什 麼,夢 裏 來 尋 的 又 是 什 麼?

尾 聲:夜 幕 低 垂,尋 找 一 九 五 ○ 年 代 深 水  的 腳 步 , 來 到 海 壇 街。一 條 海 壇 街,給 重 建 計 劃 掏 空( 圖 三 ),剩 下 鬼 魅 般 的 唐 樓 群, 那 寂 寥 , 那 孤 零,比 得 上 旁 邊 的 大 南 街 , 浪 蕩 在 街 心 的 宮 二 和 葉 問 。

文、攝 影/奇 夫














Friday, January 25, 2013

爆,爆,爆

今期陽光時務周刊不易得,謝謝有心人全文上載,惠及網友。

去這裡:劉夢熊首度爆料 


















(其實呢,自古以來憾事多;汝心向明月,明月幾時有話唔會照溝渠喎——)

Tuesday, January 22, 2013

世道艱

這個 Blogger,忽然廢掉我的貼圖武功,只能留字,圖片要從手機、網路攝影機或什麼東東Picasa 網路相簿上取來貼上@@ 幾時改架?
一向習慣照片上存電腦,用時一 click 貼之——地球點解要愈搞愈複雜?咦,個 blog 開在 Blogspot 架嘛,幾時變左 Blogger?啥事來哉?
吾老矣,could I simply live easy? 

Saturday, January 12, 2013

宋淇錢鍾書張愛玲

钱钟书夫妇看不起张爱玲?
宋以朗口述供图

钱钟书与香港的因缘

鉴于我们家在1949年到了香港,钱钟书女儿也来过我们家做客,我自然要谈谈钱先生跟香港的因缘。钱先生初到香港是1938年,陶然《登门,人已去》(见《我们的钱瑗》)有一段:
她(钱瑗)笑说,好多年前(1938年)她爸爸在香港投宿客栈,推门进去,管房的说没房间,钱钟书争辩道:门口明明写“有房间”嘛!那管房的领他去看,指着那牌子大声说:“冇房间!”原来,大学者钱钟书也被广东字“冇”难倒,“冇”也看成“有”了。

自此之后,钱先生就没再踏足香港,也许他真觉得这里“不是学人久居之地”。我爸爸宋淇虽来港几十年,似乎仍觉得格格不入。1981年,他写给钱先生说:
《围城》一书新版,此间想不如国内轰动,港人守旧得出奇,至今国语电影观众听不懂,要在片上打中文字幕,真可称为海外奇谈,简体字多数人怕看、拒看,说不定宁愿看盗印本,否则口碑如此之佳,定可成为畅销书。

同一年,我爸爸又写道:
此间乏解人,亦少可谈之人,香港人只能作手谈,谈论学问或笔谈乃强人所难。一笑。

我不禁想起陈寅恪教授在港大期间,也只觉得“进退维谷”,他在1940年8月28日写信给傅斯年说:“别有一种精神上不愉快之感觉,即无人可谈无书可读。”也许就是这种原因,即使到了1980年,爸爸虽亲笔邀请钱先生到香港中文大学讲学,也被他断然拒绝。钱钟书当时只说:
我若来港,主要是为见兄夫妇一面;上月傅聪来舍晚饭,谈起游港,我亦曰:For me,Stephen is Hong Kong or rather H.K.is S. just as“L‘état,c’est moi.”

“L‘état,c’est moi.”是法文,中译一般作“朕即国家”,直译是:“国家,就是我。”相传为路易十四所说,因为他相信他就是国家,所以人民不会搞革命推翻他,没料到给钱钟书一下恶搞,就变了“香港,即宋悌芬”。爸爸居然成为旅游景点,特区政府不知道有何感想?

在这几期的讲述中,我摘引了一些钱钟书先生与我爸爸的通信内容,这些摘引当然只是冰山一角,但已能大致窥见爸爸和钱先生的通信,本身就是现代中国文学的珍贵史料。有人问我,这些信该如何处理?我暂时还不知道,有可能是把它们全数寄还杨绛先生,也有可能在杨先生的同意下,把它们整理、注释,然后出版——版税当然也全数捐给钱先生设立的奖学金。

一切人、事、物都有自己的归宿,我喜欢看见他们团圆,所以既是钱先生的信札,我就觉得要回到杨先生的手里才对,正如我的父母和他们已逝的朋友们,也应该已在彼岸重逢,那里有一个永恒的派对,他们谈笑风生,就像回到六十多年前的上海。

杨绛称张爱玲是下三滥?

除了以上谈学术的通信外,我爸爸与钱钟书的部分通信,若公开会得罪不少人,内容多是讨论钱钟书对他人的看法,显示出他看不起其他学者的态度。比如他对张爱玲就是如此。

2010年,网上流行一段访问,是杨绛讨论张爱玲,杨绛称张爱玲是下三滥,并说了些负面的话。原话是“受不了她(指张爱玲)。现在社会上把她捧得不得了,有一张她摆姿势的照片,说她是美人。我的外甥女和她是同学,她说张一脸花生米,awkward,在学校里拼命让人注意她,奇装异服。人都来不及选,汉奸都跟上了。她成天想的都是男女之间的。下三滥。钱钟书跟夏志清说,你怎么把我和张爱玲放在一起捧啊?钱钟书也对我说,我们都说是下三滥。她的东西我从来不看,恶心死了”。

杨绛说的“把钱钟书与张爱玲放在一起捧”是指夏志清在他撰写的《中国现代小说史》里以大篇幅写张爱玲。《中国现代小说史》1961年由耶鲁大学出版,此后几十年成为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经典。夏志清以非主流的眼光肯定了钱钟书与张爱玲等作家的成就。但这两位作家是我爸爸推介的,爸爸并将他们的书寄给夏志清。夏志清看了后,对这两个人的评价极高,甚至认为张爱玲的《金锁记》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而钱钟书的《围城》则是“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最用心经营的小说,可能是最伟大的一部”。

那篇访问被转发到张迷论坛,结果引起一场口水战,杨绛首当其冲。后来有人发出声明:“(这篇访问的作者)原是豆瓣网钱钟书小组成员,现在因为精神分裂症已经入住北京安定医院2个多月了。在今天电疗结束后,作为他的至交好友,他特意嘱我一定要在豆瓣网钱钟书小组发表此声明,向所有朋友说明他所写的《2010年4月25日拜见杨绛先生记》完全是他自己依据网上的材料捏造出来的。”当然这段声明也可能是恶搞,但我更愿意相信杨绛不会作出这种低劣的人生攻击。

钱钟书对张爱玲评价不高

钱钟书对张爱玲的看法又如何?我们可以参见安迪的文章。安迪去访问钱钟书时,问他对一些作家的看法,谈到了对张爱玲,钱对她评价不高。但是1979年钱钟书访美时,明明对学者水晶讲过:“She is very good,她非常非常好。”为何会一转话锋?安迪当时也提出质疑,钱钟书说他回答水晶的提问时,的确曾夸过张爱玲,原因是“不过是应酬。那人(指水晶)是捧张爱玲的”。我家里有幅钱钟书与水晶合影的照片,相片中水晶捉住钱的手不放。水晶随后将这照片寄给张爱玲,她又寄给了我爸爸,加上寥寥数语:“钱钟书出国好像没经过香港?水晶跟他合拍照片,寄了一张给我,比报上的清楚,真不见老,转寄给你们,不用还我了。”

爸爸凑巧是钱钟书和张爱玲的共同朋友,他给钱钟书写信,有时不免提到张爱玲,到写信给张爱玲时,自然也有提及钱钟书。有一次爸爸跟张爱玲谈及卞之琳──写给张爱玲是指明道姓,但他和钱钟书通信时多数只戏称他为鱼目诗人──先批评他国语坏,英文满口南音,跟外界情形完全隔膜,所以访美和来港时作的演讲都反映极差,接着便说:“他对夏志清大献殷勤,因为如志清不帮忙,他未必出得成。钱钟书云:他对志清publicly excommunicate, privately communicate.(请不要告诉别人。)钱非常看不起他。”我查看钱的原信,果然有此一段:“志清亦已半年无只字;《围城》重印前言已被《文汇报》月刊索去先发表,文中坦白致谢志清,稍不同于卞某之流public ex-communication, private communication.自信尚算得有骨力者。”


宋淇与钱钟书通信聊 “红学"

1979年,我爸爸宋淇写信给张爱玲,提及钱钟书访美情况:
“钱抢尽镜头……出口成章,咬音正确,把洋人都吓坏了。大家对他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志清、水晶都各写长文大捧,我起先有点担心,怕为钱惹祸,但钱如此出风头,即使有人怀恨,也不敢对他如何,何况钱表面上词锋犀利,内心颇工算计,颇知自保之道。”

关于钱的外语能力,历史学者汤晏澄清说:外界还有类似这样的报道,说钱钟书在家与家人均讲外语,这也是无稽之谈。钱钟书看到了一笑置之。他写信给夏志清说:“弟法语已生疏,意语不能成句,在家与季康操无锡土话。”(1979年17日,何月不详)

我爸爸和张爱玲都研究《红楼梦》,杨绛也曾经写过有关《红楼梦》的论文,所以他们之间的通信也很自然地聊起“红学”。钱钟书在1980年2月2日给爸爸写了一封信:
“兄治红学之造诣,我亦稍有管窥,兄之精思妙悟,touch nothing that you don’tadorn (触手生辉)……弟尝曰:近日考据者治“红楼梦”乃‘红楼’梦呓,理论家言Red Chamber Dream (红楼梦)乃Red Square Nightmare (红场梦魇)。此可为知者道,难与俗人言。”

何谓“红场梦魇”呢?这应该是嘲笑某些人只懂生吞活剥苏联理论,钱钟书在后来一封信曾说:“国内讲文艺理论者,既乏直接欣赏,又无理论知识,死啃第四五手之苏联教条,搬弄似懂非懂之概念名词,不足与辩,亦不可理喻也。”

之后爸爸便回信说:
“钟书先生所言红楼梦魇和呓,足以令人深省。手抄本各本一字一句,此异彼同,争来争去,必无结果,所以有人研究版本,我就建议用红楼梦魇为书名,可见所见略同,不过先生是英雄,下走则为狗熊耳。”

爸爸说的“有人”,自然是张爱玲了。她的《红楼梦魇》在1977年出版,自序说“这是八九年前的事了。我寄了些考据《红楼梦》的大纲给宋淇看,有些内容看上去很奇特。宋淇戏称为 Nightmare in the Red Chamber (红楼梦魇)。”爸爸为什么不指名道姓,而只隐晦地说“有人”呢?他大概是猜到钱钟书看不起这类琐屑的考据,便无谓提及自己另一个好友的名字了,这亦看到爸爸的世故。

钱钟书对张爱玲《红楼梦》研究的态度

果然不出所料,钱钟书下一封信便对这类考证者冷嘲热讽:
“《管锥编》第三册1097-8页即隐为曹雪芹诗而发(拙著中此类‘微言’不少);illiterate knaves conspiring with learned fools,又不仅曹诗而已。此间红学家有为‘红学梦呓’者,有为‘红楼梦魇’者,更有为‘红楼梦遗’(nocturnal emission)者,有识者所以 ‘better dead than Red’,一笑。”

这里的 “illiterate knaves conspiring with learned fools”,在《管锥编》有一句相对应的文言,即 “不读书之黠子作伪,而多读书之痴汉为圆谎焉”;至于better dead than Red (宁死不红) 是美国流行语,dead与red押韵,意思是美国当时有人反共,美国人说宁愿死,都不加入共产党。故钱钟书引用此语,说宁愿死都不去研究《红楼梦》。

我看过《管锥编》那两页,主旨不外乎说“稍解文词风格者到眼即辨,无俟考据”,又嘲弄那些拘泥于年月考据的学者为“闻乐之鸟兽”。如此说来,研究版本考据的张爱玲在钱钟书眼中又算不算“鸟兽”呢?钱钟书当然不会向爸爸明言,他只会叫爸爸看看《管锥编》,信中即使提到《红楼梦魇》也可以当成俏皮话,是泛指抑或实指,一切就全凭读信者去想象了。我觉得这类文字游戏很精彩———怎样可以当着一个朋友面,似有还无地嘲弄他另一个朋友呢?也许钱钟书在这里便做了一次完美的示范。

时隔一年,爸爸在1981年5月22日致函钱钟书时,终于直接提到张爱玲:
“读红楼梦者必须是解人,余英时其一,张爱玲其一,杨绛其一,俞平伯有时不免困于俗见,可算半个,其余都是杂学,外学。”

爸爸认为《红楼梦》的解人,数来数去就只有三个半,他这次把杨绛和张爱玲并列,又是否会招来钱钟书的责难呢?杨绛又会否跟爸爸说,“你怎么把我和张爱玲放在一起捧啊?”结果没什么戏剧性,也是意料之内。钱钟书回信时只讲别的话题,对于爸爸的红学界“煮酒论英雄”,他则只字未评。

究竟钱钟书和杨绛是否真如网络传闻中那么瞧不起张爱玲呢?你不可能在爸爸和他们的通信中找到真凭实据,充其量也不过有一些蛛丝马迹而已。但我家中有一本书,大概很少人知道,那本书叫《浪漫都市物语:上海、香港’40s》,1991年出版,是一部日文的现代中国文学选集,而合著者正是张爱玲和杨绛两人。杨绛当年一定是同意这安排的。换言之,如果杨绛真说过张爱玲“下三滥,她的东西我从来不看,恶心死了”这种话,那么要她跟张的作品辑成一书,这又让她情何以堪呢?

月旦人物

爸爸和钱钟书每谈到不甚喜欢的人时,都会给那人起一个诨号,例如鱼目诗人、打手心或花岂洁等。但钱钟书也不是逢人便骂的,有些老友和后辈,他私下也曾大加赞赏。当然,有几分只是出于客气,那就不得而知了。

例如柯灵,张爱玲曾在《小团圆》中影射他在公交车上对自己性骚扰,但在钱钟书眼中他却是另一种人。1981年有一封信,他写给爸爸说:
“贵校于本月下旬将举行‘抗战时期文学讨论会’,老友柯灵君亦在邀请之列,人极诚笃敦厚,水深火热,从未出卖任何人(渠主编《万象》《周报》,认识人多极),与愚夫妇多年交好,亦怒庵至交(怒庵在《万象》上曾发表文章),久闻尊翁春舫先生及兄大名,弟特乐为介绍。”

字下有线的内容,在信中都是钱钟书自己逐字打圈的,作为强调。可见他确实视柯灵为好友,否则绝不会这样做。

钱钟书对一些后辈的态度,远较对他的同辈温和。他评余英时是这样的:
“余君英时之中国学问,博而兼雅,去年所晤海外学人,当推魁首,国内亦无伦比,颇有书札往来。”

评黄国彬:“国彬先生撰着,弟曾读过,极佩才识,论拙著文,语多溢美,弟读之惭惶,亦老朽而未丧廉耻之心,尚知惭愧也。”

爸爸曾寄刘殿爵译的《论语》给钱钟书,那时爸爸在信中说了一件轶事:
“刘殿爵到英国,发现在港大所学之英文完全错误,第一件事就是将之unlearn,然后从头学起。酷爱读字典,每新出一种字典,必从A阅到Z,其英文用字之精确,修改英国学生之习作令他们大惊失色。”最后更说:“此人为学者中之隐侠,不可轻视。”仿佛在写武侠小说。

钱钟书回信时评刘殿爵:“刘先生译《论语》,已快读其序文一过,真深思卓识之通人,岂仅迻译高手而已!书前介绍未言其生年,想极四十许人;才不可及,年更不可及也!”

有一次,是1982年,他们讨论起学界接班人的问题。爸爸是爱才之人,在信中便表扬了几位后起之秀,也语重心长地评论了学界大势:
“中国年轻学者中尚一时无人可以接承志清和英时两兄之成就,所谓接班人不是不用功,不是没有才能,但时代不同,背景不同,所受训练亦不同,欲发扬光大前贤之业绩则为另一回事。余国藩有神学与比较文学之根柢,通希腊、拉丁古典文艺,且具旧学渊源,所译《西游记》有时仍需刘殿爵教授审阅。李欧梵最近为芝加哥大学挖去,原随费正清读中国现代史,近改修现代文学,人天分极高,文字亦潇洒,尚有待进一步苦修方可成大器。其余诸子或有一技之长,或徒有虚名,自郐以下,更无论矣。柳存仁兄曾云:寅恪先生之后有谁?默存先生之学现又有谁可获其心传?我们都已愧对前辈,谁知我们以勤补拙得来的一点粗知浅学,都难以觅到接棒人?目前流行电脑、传播,文学则唯结构派马首是瞻,趋之若鹜,令人浩叹!”

钱钟书的回复也很发人深省,尤其是说名利也可摧毁人才:“今晨奉长书,循诵数遍,为之慨叹。生才难,而育才成器更难,饥寒挫辱以及富贵名利均为 Cyril Connolly 所谓‘Enem ies ofProm ise’ 也。无以为生,不得世知,固如严霜之杀草;过早享盛名,发大财,亦如烈日之蔫花。窃怪兄历数当世才士,而未道己身,虽君子谦谦,然非当仁不让之旨,固敬代兄屈一指焉。”

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对话了,像看《神雕侠侣》最后的华山论剑,当年的张君宝现在也理应变了张三丰,但他们的接棒人真的出现了吗?学风又是否每况愈下?这些也许都很值得我们想想。

采写:南都记者 陈晓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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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anuary 8, 2013

給劉霞一個擁抱

胡佳:如何給劉霞一個擁抱

編 按 : 胡 佳 成 功 了 。 他 與 朋 友 一 行 數 人 , 成 功 探 訪 被 軟 禁 的 劉 曉 波 妻 子 劉 霞 , 事 件 上 周 報 道 後 , 劉 霞 所 住 屋 苑 平 面 圖 即 在 網 上 流 傳 。 曾 在 港 生 活 並 發 動 維 權 運 動 的 北 風 , 在 twitter 張 貼 平 面 圖 , 引 來 討 論 與 轉 發 。 胡 佳 呼 籲 各 地 朋 友 都 到 北 京 探 望 劉 霞 , 讓 她 有 重 獲 自 由 的 機 會 。 本 版 邀 請 胡 佳 分 享 探 訪 心 得 , 為 各 地 關 心 劉 霞 的 朋 友 可 按 圖 索 驥 。

【 擁 抱 路 線 的 關 懷 攻 略 】

外 望 劉 霞 處 身 的 單 元 有 何 特 色 : 門 口 有 厚 厚 的 帆 布 門 簾 , 夜 晚 單 元 燈 長 亮 。 裏 面 常 駐 一 名 便 衣 保 安 。

看 守 者 是 什 麼 人 : 社 區 保 安 受 僱 海 澱 國 保 和 羊 坊 店 派 出 所 。 保 安 隊 長 可 能 以 「 來 訪 者 未 作 登 記 」 要 求 你 離 開 , 但 此 小 區 出 入 是 毋 須 登 記 的 。 自 2011 年 起 , 已 沒 有 警 察 看 守 。

小 區 保 安 員 是 不 是 「 一 代 宗 師 」 : 劉 霞 家 的 四 單 元 門 內 , 通 常 有 一 兩 名 保 安 值 守 。 他 們 監 控 劉 霞 之 外 , 主 要 職 能 是 攔 截 來 訪 者 進 入 。 保 安 皆 為 中 青 年 的 男 性 , 根 據 我 們 的 幾 度 交 手 , 他 們 大 部 分 並 未 受 過 什 麼 搏 擊 訓 練 , 與 常 人 無 異 。 本 質 上 他 們 也 是 外 來 務 工 的 農 民 工 , 無 非 被 當 權 者 驅 使 而 已 。 保 安 對 女 性 一 般 不 會 近 身 拉 扯 , 只 是 阻 攔 和 言 語 恫 嚇 。 對 男 性 會 採 取 拉 拽 、 推 搡 、 抓 住 手 臂 和 手 腕 等 動 作 , 但 未 出 現 過 更 加 激 烈 的 攻 擊 方 式 。 這 小 區 遠 沒 有 東 師 古 村 兇 險 。 北 京 最 寒 冷 的 冬 季 , 活 動 活 動 筋 骨 對 健 康 有 益 。

保 安 為 什 麼 心 虛 : 看 守 或 很 兇 悍 , 並 非 你 做 錯 了 什 麼 , 而 是 他 們 自 始 至 終 錯 得 心 虛 , 知 曉 自 己 非 法 行 徑 只 是 一 時 依 權 橫 行 , 他 們 僅 能 使 用 恐 嚇 和 暴 力 。 你 與 僱 傭 保 安 之 間 是 貓 鼠 關 係 , 但 你 才 是 貓 。

小 區 何 時 關 閉 : 每 晚 11 點 , 小 區 關 閉 其 他 所 有 出 入 口 , 只 留 正 門 進 入 。

探 訪 人 數 建 議 :3 人 或 以 上 團 隊 配 合,一 人 專 注 和 劉 霞 說 話,一 人 拿 攝 像 機 或 者 照 相 機 記 錄 , 一 人 負 責 觀 察 四 周 警 戒 , 以 免 前 兩 者 被 保 安 突 然 襲 擊。人 數 多 多 益 善。保 安 5 分 鐘 內 最 多 可 以 呼 叫 12 個 保 安 到 現 場。如 果 你 有 10 人 就 堪 稱 與 他 們 旗 鼓 相 當。離 開 時 要 大 家 一 起 走。想 迅 速 離 開 小 區 就 走 北 門。

如 何 運 用 科 技:國 保 讓 小 區 保 安 首 要 防 範 國 際 媒 體 的 記 者 , 外 交 部 在 國 際 輿 論 面 前 頻 頻 感 知 壓 力 , 就 責 成 國 保 減 壓,「 斬 斷 新 聞 源」。防 範 記 者 的 目 的 是 為 遏 制 真 相 流 出。可 帶 數 碼 相 機 和 數 碼 攝 像 機 , 或 者 至 少 帶 上 你 的 智 能 手 機, 每 次 留 下 到 訪 證 據 ,把 探 訪 經 過 記 錄 下 來, 無 論 文 字 、 圖 片 、 錄 音 、 視 頻 , 儘 快 通 過 網 路 分 享。還 原 真 相 需 要 證 據,你 的 鏡 頭 能 讓 千 萬 人 成 為 目 擊 者。記 錄 就 是 反 抗。

如 何 看 待 沿 途 的 閉 路 電 視 : 那 是 財 政 部 國 家 公 務 員 公 寓 , 小 區 內 監 控 探 頭 ( 閉 路 電 視 ) 很 多 , 多 數 帶 紅 外 夜 視 功 能 , 不 過 那 屬 於 社 區 保 安 , 直 接 和 劉 霞 那 裏 有 關 的 兩 個 : 北 門 內 對  劉 霞 樓 東 側 向 南 一 個 , 17 號 樓 西 側 一 個 , 北 門 外 樹 林 裏 有 一 個 可 以 觀 察 樹 林 內 情  。 那 些 鏡 頭 對 我 們 毫 無 威 脅 , 因 為 違 法 的 是 看 守 劉 霞 保 安 而 不 是 我 們 。

【 擁 抱 路 線 的 關 懷 攻 略 】 ( 續 )

在 哪 裏 呼 喚 劉 霞 : 劉 霞 通 常 在 客 廳 和 主 臥 活 動 , 都 在 公 寓 的 南 側 。 進 入 小 區 後 , 從 南 側 呼 喚 她 更 為 方 便 。 當 然 , 在 北 側 樓 下 也 可 以 , 只 是 保 安 肯 定 會 迅 速 干 預 。 這 時 即 便 你 是 退 出 小 區 , 也 可 以 到 北 門 外 的 小 樹 林 裏 呼 喚 她 , 那 裏 不 是 9 號 院 轄 區 。 保 安 仍 可 能 出 來 想 喝 止 你 , 但 不 必 理 會 無 理 要 求 。 朋 友 呼 喚 朋 友 的 名 字 , 這 是 你 的 權 利 。 而 當 保 安 指 摘 你 驚 擾 其 他 住 戶 時 , 你 可 以 直 接 指 證 其 長 期 非 法 拘 禁 行 為 是 對 一 個 女 性 自 由 公 民 的 犯 罪 。

劉 霞 在 長 達 兩 年 多 的 非 法 拘 禁 中 形 成 了 很 深 的 心 理 創 傷 , 孤 獨 、 無 助 、 絕 望 、 恐 懼 。 當 局 會 刻 意 製 造 一 些 「 後 果 」 讓 劉 霞 來 承 擔 , 比 如 拿 她 視 若 命 脈 的 與 劉 曉 波 每 月 獄 內 會 見 權 作 為 要 脅 。

可 跟 劉 霞 說 什 麼 : 2012 年 12 月 28 日 我 們 成 功 的 關 鍵 因 素 之 一 就 是 裏 應 外 合 , 但 鑑 於 劉 霞 的 精 神 壓 力 , 她 是 否 再 能 為 來 訪 者 開 門 , 成 為 未 知 數 。 多 半 情  是 來 訪 者 既 難 以 碰 到 美 聯 社 的 幸 運 , 也 難 複 製 我 們 推 開 保 安 強 行 突 破 的 方 式 。 那 麼 至 少 可 以 在 樓 下 問 候 家 獄 中 的 劉 霞 。

1. 告 訴 她 你 的 支 援 。
2. 不 必 傳 遞 悲 傷 , 反 而 傳 遞 快 樂 。 讓 她 聽 到 你 的 笑 聲 。
3. 喚 起 正 常 的 生 活 , 如「 劉 霞, 我 看 了 你 的 攝 影 展」、「劉 霞 , 出 來 散 散 步」、「劉 霞 , 我 們 帶 你 去 喝 咖 啡」、「劉 霞, 一 起 來 吃 頓 飯」、「 劉 霞,去 逛 逛 新 的 萬 聖 書 苑 」、「劉 霞,聽 說 你 有 腰 痛 和 腿 疾,我 帶 去 做 理 療 把」、「劉 霞 咱 們 去 798 看 畫 展 吧 」 … … 她 的 內 心 需 要 這 些 春 天 的 話 語 慢 慢 解 凍 。
4. 問 她 需 要 什 麼 書 籍 。
5. 告 訴 她 你 來 自 哪 裏 。 如 果 方 便 , 你 可 以 說 出 你 的 姓 名 , 甚 至 機 構 。
6. 寫 一 個 條 幅 , 或 畫 一 張 畫 , 拉 起 來 讓 她 看 到 。
7. 帶  結 他 , 在 樓 下 彈 唱 一 曲 《 Hey Jude 》 … …

香 港 市 民 無 論 是 旅 遊 者 還 是 學 生 , 赴 京 此 小 區 一 遊 , 對 你 了 解 《 基 本 法 》 二 十 三 條 立 法 之 後 香 港 的 前 景 , 大 有 益 處 。 台 灣 公 民 可 以 從 這 裏 以 旁 觀 者 的 角 度 重 溫 動 員 戡 亂 時 期 的 白 色 恐 怖 。

探 訪 陳 光 誠 時 有 4 名 微 博 網 友 被 治 安 拘 留 , 如 果 有 人 因 為 探 訪 劉 霞 被 拘 留 , 那 麼 這 不 是 什 麼 壞 事 , 只 能 讓 社 會 和 世 界 更 加 清 楚 中 國 政 府 迫 害 政 治 犯 的 家 屬 到 何 種 程 度 。 臨 沂 當 局 後 來 矢 口 否 認 曾 經 拘 留 過 網 友 。 當 然 當 局 應 不 會 對 香 港 和 台 灣 公 民 採 取 這 種 針 對 大 陸 公 民 的 措 施 。

回 到 香 港 和 台 灣 , 還 可 以 做 什 麼 : 寫 信 給 北 京 代 市 長 王 安 順 和 公 安 局 長 傅 政 華 , 要 求 他 們 停 止 侵 權 。 劉 曉 波 的 入 獄 與 這 兩 名 酷 吏 也 有 直 接 關 係 , 現 在 對 劉 霞 的 非 法 拘 禁 , 這 兩 名 中 共 的 官 員 有 直 接 責 任 。 你 完 全 可 以 把 他 們 看 作 薄 熙 來 和 王 立 軍 在 北 京 的 翻 版 。 如 你 在 台 港 參 加 人 權 遊 行 , 請 打 出 這 些 「 劊 子 手 」 的 名 字 和 照 片 。

小 區 管 理 , 經 香 港 公 司 委 託 : 負 責 拘 禁 劉 霞 和 攔 截 公 民 探 訪 的 保 安 隊 長 曾 經 說 自 己 屬 於 物 業 公 司 , 「 受 委 託 看 管 劉 霞 」 , 從 暴 政 的 性 質 上 , 北 京 和 山 東 臨 沂 的 公 權 黑 社 會 化 一 般 無 二 。 負 責 管 理 玉 淵 潭 南 路 9 號 院 財 政 部 國 家 公 務 員 公 寓 的 是 萬 通 物 業 ( vda.com.cn , 見 「 管 理 專 案 」 下 「 物 業 管 理 」 第 2 頁 「 晾 果 廠 」 即 是 ) 。 這 家 公 司 由 香 港 惠 朗 投 資 有 限 公 司 獨 資 成 立 。 台 港 的 朋 友 可 以 查 詢 這 家 企 業 母 公 司 的 背 景 , 直 接 向 參 與 中 共 羈 押 政 治 犯 家 屬 的 該 公 司 提 出 抗 議 , 如 果 你 本 人 受 到 保 安 的 粗 暴 對 待 , 甚 至 可 以 向 法 院 提 出 訴 訟 。

總 結 : 中 國 如 果 長 久 一 黨 專 制 而 不 走 向 民 主 , 香 港 和 台 灣 的 自 由 、 法 治 和 民 主 遲 早 會 被 軟 的 收 買 和 硬 的 武 力 所 吞 噬 。 香 港 和 台 灣 公 民 與 中 國 大 陸 的 公 民 的 同 盟 者 , 歡 迎 你 們 的 參 與 , 為 並 肩 而 驕 傲 。

Monday, January 7, 2013

戰鼓擂,元旦述異

安裕周記:戰鼓擂

【 明 報 專 訊 】 元 旦 晚 上 的 一 張 照 片 令 人 感 慨 ﹕ 立 法 會 議 員 梁 國 雄 在 名 店 如 林 的 中 環 街 頭 , 身 穿 外 套 裏 頭 是 白 色 汗 衫 , 帶  笑 意 站 在 亞 曼 尼 店 外 的 馬 路 中 心 , 左 右 兩 旁 幾 米 之 外 是 幾 十 個 身 穿 黃 色 反 光 背 心 的 藍 帽 子 警 員 。 之 後 不 久 , 梁 國 雄 就 以 「 非 法 集 結 」 被 捕 。 我 猜 長 毛 應 該 讀 過 「 敵 軍 圍 困 萬 千 重 , 我 自 巋 然 不 動 」 , 這 天 晚 上 巋 然 不 動 的 是 梁 國 雄 先 生 。

寫 下 今 天 這 個 題 目 時 , 香 港 已 然 進 入 不 能 回 頭 的 二 ○ 一 三 年 , 這 是 香 港 公 民 社 會 與 特 區 政 府 各 走 一 邊 的 時 代 開 始 。 香 港 不 會 再 是 過 去 十 五 年 的 香 港 。 不 管 誰 當 特 首 , 梁 振 英 , 唐 英 年 , 曾 蔭 權 , 董 建 華 , 抑 或 甲 乙 丙 丁 , 香 港 肯 定 不 再 一 樣 。 於 統 治 者 而 言 , 這 是 一 個 民 情 難 以 駕 馭 的 香 港 , 於 公 民 社 會 而 言 , 這 是 一 個 為 了 它 的 自 主 而 打 拚 的 香 港 。

今 年 是 「 星 期 日 生 活 」 十 周 年 , 仍 然 記 得 當 年 在 陽 光 明 媚 的 星 期 天 在 工 作 間 細 讀 這 一 疊 文 化 社 會 周 刊 的 初 始 悸 動 。 悸 動 , 是 由 於 二 ○ ○ 三 年 的 香 港 是 政 治 開 始 搖 動 的 一 年 , 而 這 份 周 刊 的 內 容 若 隱 若 現 點 出 了 公 民 社 會 主 題 , 然 而 當 時 絕 對 想 不 到 香 港 的 公 民 社 會 在 二 ○ ○ 三 年 以 後 的 十 年 愈 發 壯 大 , 本 土 意 識 抬 頭 成 為 抗 爭 主 流 , 二 ○ ○ 三 年 堪 稱 香 港 現 代 社 會 抗 爭 元 年 。 那 年 春 天 有 一 段 時 間 寒 冷 陰 沉 , 我 有 次 去 看 牙 醫 , 從 灣 仔 地 鐵 站 出 來 後 , 穿 過 孩 提 年 代 熟 悉 得 閉 上 眼 睛 也 不 迷 路 的 軒 尼 詩 道 , 在 下 班 摩 肩 接 踵 人 潮 裏 從 史 釗 域 道 向 杜 老 誌 道 一 呎 一 呎 的 擠 過 去 。 那 個 傍 晚 至 今 難 忘 的 原 因 , 是 朝  我 走 來 的 行 人 都 繃  臉 孔 滿 是 深 沉 ; 我 回 到 辦 公 室 跟 天 天 駕 車 上 班 的 同 事 說 起 , 請 他 們 在 周 末 休 息 的 日 子 不 要 開 車 自 己 到 街 上 走 走 , 呼 吸 一 下 那 種 山 雨 欲 來 風 滿 樓 的 氣 味 。 之 後 的 都 是 七 百 萬 人 不 能 或 忘 的 歷 史 , 從 SARS 疫 潮 到 七 一 大 遊 行 , 千 里 之 行 , 都 始 於 每 次 幾 萬 到 幾 十 萬 示 威 人 群 的 足 下 。

儘 管 之 後 的 七 一 遊 行 間 中 有 幾 年 變 成 某 程 度 的 ritual , 但 從 年 復 一 年 的 參 加 者 結 構 看 到 了 香 港 的 深 邃 變 化 , 愈 來 愈 年 輕 的 示 威 者 、 愈 來 愈 多 的 六 四 燭 光 晚 會 參 與 者 、 愈 來 愈 廣 闊 的 社 會 議 題 。 皇 后 碼 頭 的 抗 爭 和 利 東 街 的 保 育 , 則 從 另 一 個 空 間 揭 示 除 了 爭 取 民 主 之 外 的 第 二 戰 線 。 到 了 反 高 鐵 的 八 十 後 群 起 冒 頭 , 香 港 本 土 意 識 無 論 在 保 育 及 政 治 都 以 超 越 當 權 者 想 像 的 速 度 飛 躍 發 展 。 特 區 政 府 和 中 共 完 全 不 能 掌 握 這 一 質 的 變 化 , 以 為 香 港 還 是 停 留 於 民 主 抗 共 的 八 十 年 代 , 絲 毫 沒 有 察 覺 這 批 年 輕 族 群 決 心 為 這 片 土 生 土 長 的 土 地 打 拚 。 所 以 , 當 二 ○ 一 ○ 年 政 改 談 判 中 共 以 民 主 黨 為 對 手 , 企 圖 以 舊 式 統 戰 應 付 香 港 要 求 大 幅 政 改 的 聲 音 , 卻 倒 過 來 令 民 主 黨 被 其 他 泛 民 以 及 完 全 不 屬 於 傳 統 政 治 系 統 的 年 輕 族 群 猛 烈 抨 擊 , 後 遺 症 在 去 年 九 月 的 立 法 會 選 舉 顯 見 無 遺 , 民 主 黨 幾 員 大 將 折 戟 沉 沙 , 後 民 主 黨 時 代 破 土 而 出 。

統 戰 民 主 黨 留 後 遺 症

二 ○ ○ 三 年 可 以 視 為 觀 察 中 共 對 港 政 策 的 分 水 嶺 和 風 向 標 , 中 共 面 對 社 會 民 情 不 復 回 歸 初 時 的 人 心 穩 定 , 兩 手 政 策 交 替 使 用 , 從 對 董 建 華 的 「 信 」 多 於 「 用 」 , 以 至 對 曾 蔭 權 的 「 用 」 多 於 「 信 」 犬 牙 交 錯 。 這 種 做 法 在 中 共 歷 史 不 算 罕 見 , 大 亂 之 後 有 大 治 , 文 革 十 年 折 騰 帶 來 國 民 經 濟 瀕 臨 崩 敗 , 這 是 出 錯 在 於 「 信 」 的 政 治 忠 誠 。 之 後 鄧 小 平 出 山 , 是 毛 澤 東 無 法 治 理 國 家 之 下 的 被 迫 妥 協 , 鄧 小 平 是 「 中 國 的 第 二 號 修 正 主 義 分 子 」 , 但 卻 在 「 用 」 策 之 下 復 出 。 這 一 循 環 在 一 九 九 七 年 到 二 ○ ○ 五 年 的 香 港 如 法 炮 製 , 董 建 華 代 表 的 「 信 」 字 派 , 與 曾 蔭 權 的 「 用 」 字 派 先 後 登 場 , 殊 途 同 歸 目 的 則 一 ﹕維 護 治 理 。

緣 何 從 二 ○ ○ 三 到 今 天 的 這 十 年 , 中 共 對 香 港 的 政 策 由 寬 而 緊 , 而 不 是 八 十 年 代 中 英 談 判 年 間 社 會 認 定 的 由 緊 而 寬;緣 何 今 天 一 面 倒 指 摘 有 人 搞 港 獨 , 一 面 收 緊 兩 制 擴 張 一 國 。 其 中 關 鍵 在 於 左 右 兩 條 路 線 的 取 捨 , 我 在 這 裏 寫 過 不 下 十 次 , 中 共 永 遠 不 能 擺 脫 「 左 」 與 「 右 」 的 二 元 思 維 。 在 這 二 元 思 維 當 中 , 「 左 」 的 路 線 幾 十 年 來 縱 然 撞 得 頭 破 血 流 , 然 而 始 終 佔 據 主 流 的 原 因 , 是 「 左 」 是 認 識 上 的 問 題 , 「 右 」 則 是 原 則 上 的 錯 誤 。 對 香 港 , 中 共 六 十 年 間 「 左 」 與 「 右 」 交 替 , 於 是 前 者 有 六 七 暴 動 , 後 者 則 是 文 革 後 的 銷 聲 匿  。 一 九 七 六 年 之 後 , 香 港 左 派 吃 透 中 央 精 神 , 韜 光 養 晦 , 不 強 出 頭 , 然 而 左 毒 不 可 能 容 易 清 除 , 偶 爾 總 有 人 觀 覲 風 向 而 舊 病 復 發 。

左 派 觀 風 向 偶 復 發

香 港 今 天 的 政 治 氛 圍 , 除 了 是 梁 振 英 誠 信 破 產 觸 發 , 另 一 隱 性 因 素 是 本 土 政 治 的 抬 頭 , 這 與 上 世 紀 八 九 十 年 代 民 主 派 追 求 更 大 程 度 的 民 主 空 間 截 然 不 同 。 今 天 本 土 派 的 政 治 態 度 是 「 傾 都 費 事 」 , 經 過 多 年 玩 謝 玩 殘 的 入 局 — — 被 出 賣 — — 再 入 局 — — 再 被 出 賣 , 新 生 代 港 人 失 去 耐 性 , 政 治 歸 屬 與 廣 義 上 的 「 中 國 」 漸 行 漸 遠 。 我 無 意 扣 帽 子 , 但 這 種 意 識 形 態 , 確 實 與 我 們 認 知 裏 的 中 國 / 香 港 各 無 瓜 葛 , 而 是 意 圖 以 獨 有 的 政 治 人 格 平 等 與 中 港 周 旋 。 因 此 , 有 一 種 漸 見 的 勢 頭 是 , 本 土 派 關 切 的 議 題 不 是 中 國 民 主 ( 不 僅 是 地 理 和 實 踐 時 間 上 的 遙 遠 , 更 是 「 傾 都 費 事 」 ) , 也 不 會 太 過 關 心 香 港 的 民 主 前 景 ( 地 理 上 雖 密 切 , 但 曠 日 持 久 的 磨 蹭 歲 月 也 是 「 傾 都 費 事 」 ) , 而 是 老 一 輩 民 主 派 或 親 共 人 士 摸 不  頭 腦 的 香 港 本 色 。

香 港 本 色 的 論 述 迄 今 未 有 一 套 嚴 謹 體 系 , 陳 雲 的 城 邦 論 屬 其 一 , 手 持 龍 獅 旗 懷 緬 昔 日 殖 民 年 代 是 其 二 , 這 裏 頭 有 沒 有 貨 真 價 實 的 港 獨 成 分 , 要 看 後 續 才 能 說 得 清 楚 , 不 過 , 城 邦 也 好 , 龍 獅 也 好 , 統 一 的 是 對 中 共 以 及 特 區 政 府 處 於 死 心 狀 態 。 或 曰 , 這 些 都 是 少 數 派 , 不 成 氣 候 , 必 須 指 出 的 是 , 他 們 的 具 體 理 念 儘 管 各 有 各 說 , 核 心 的 「 傾 都 費 事 」 早 已 植 根 三 十 年 來 歷 盡 爭 取 民 主 崎 嶇 路 後 的 心 灰 意 冷 。 也 許 梁 振 英 和 中 共 看 到 這 一 趨 勢 , 開 始 在 政 府 政 策 上 出 現 調 整 , 以 求 爭 取 更 大 的 公 約 數 。 這 不 是 指 元 旦 收 二 百 五 十 元 喊 幾 聲 的 那 些 金 毛 , 而 是 左 派 說 的 「 沉 默 大 多 數 」 , 做 法 就 是 政 策 上 的 傾 斜 。

政 策 傾 斜 學 不 了 日 本

元 旦 夜 燈 下 讀 到 一 段 日 本 近 代 史 , 一 九 六 ○ 年 六 月 , 第 一 次 反 對 美 日 安 保 條 約 鬥 爭 大 規 模 爆 發 , 幾 百 萬 人 示 威 罷 工 , 東 京 霞 關 國 會 外 的 人 群 最 高 潮 時 有 幾 十 萬 。 示 威 衝 突 中 , 東 京 大 學 文 學 部 學 生 樺 美 智 子 死 亡 , 首 相 岸 信 介 面 對 巨 大 壓 力 , 只 得 辭 職 下 台 。 當 年 七 月 十 八 日 晚 , 翌 日 就 要 接 任 首 相 的 池 田 勇 人 在 家 中 默 然 良 久 , 秘 書 伊 藤 問 池 田 , 你 明 天 就 要 做 內 閣 總 理 大 臣 了 , 會 如 何 處 理 當 下 的 事 態 。 池 田 想 了 很 久 , 說 了 一 句 「 只 有 靠 經 濟 政 策 , 讓 國 民 收 入 增 加 一 倍 」 。 日 本 經 濟 從 此 高 速 增 長 , 平 均 每 年 達 百 分 之 九 點 八 , 一 直 狂 奔 到 七 十 年 代 末 , 那 幾 年 的 增 長 更 是 超 逾 百 分 之 十 一 。 政 治 上 , 池 田 採 用 「 寬 容 並 忍 耐 」 低 調 取 態 , 當 時 日 本 有 句 名 言 , 當 官 的 就 像 踏 自 行 車 一 樣 — — 頭 要 不 斷 的 點 、 腳 要 不 停 的 走 。

無 疑 中 共 和 梁 振 英 都 想 用 池 田 勇 人 的 方 法 治 理 香 港 , 主 觀 地 想 像 只 要 讓 香 港 巿 民 生 活 好 過 房 價 下 挫 就 可 以 政 治 收 緊 為 所 欲 為 。 倘 是 這 樣 看 日 本 社 會 就 未 免 太 過 簡 單 , 六 十 年 代 的 日 本 早 已 有 普 選 , 民 眾 有 權 選 出 所 有 議 員 , 但 日 本 照 樣 爆 發 大 規 模 的 社 會 抗 爭 , 包 括 第 二 安 保 鬥 爭 , 以 及 三 里 屯 收 地 建 機 場 的 延 續 三 十 年 的 保 地 衛 村 。 香 港 今 天 的 樓 價 早 已 遠 離 可 以 負 擔 的 水 平 , 就 算 下 調 百 分 之 四 十 , 普 羅 大 眾 都 不 可 能 力 足 扛 上 。 既 是 如 此 , 沒 有 期 待 之 下 對 中 港 的 冷 感 自 然 而 生 , 某 些 特 定 政 策 的 傾 斜 或 許 有 點 拉 動 作 用 , 但 已 然 遠 去 的 卻 永 遠 不 會 再 回 來 。 這 和 誰 當 特 首 已 無 大 關 連 , 唐 英 年 上 來 、 曾 蔭 權 回 鍋 甚 至 董 建 華 重 返 俱 是 如 此 , 梁 振 英 和 他 們 仨 的 分 別 只 是 比 這 三 人 更 不 堪 。

政 治 冷 感 不 是 虛 無 主 義 , 而 是 蘊 發 更 大 反 彈 的 燃 劑 ; 有 人 說 香 港 社 會 的 激 進 派 大 增 , 我 完 全 同 意 這 一 觀 察 , 去 年 七 月 一 日 之 後 幾 次 大 集 會 大 示 威 , 儘 管 各 有 訴 求 , 但 戰 意 則 一 。 北 京 社 科 院 點 名 黃 之 鋒 , 從 這 一 層 次 來 說 是 中 共 對 香 港 社 會 力 量 的 判 斷 , 中 共 是 察 覺 到 香 港 社 會 與 八 九 十 年 代 爭 取 普 選 的 單 一 政 治 訴 求 時 的 不 一 樣 。 對 中 共 來 說 , 這 是 棘 手 的 課 題 , 哀 莫 大 於 心 死 , 當 利 益 沒 有 轇 轕 , 當 血 緣 沒 有 關 連 , 一 種 他 者 的 社 會 形 態 會 一 點 一 滴 成 形 。 中 共 的 拖 延 打 壓 分 化 割 裂 , 當 年 用 在 香 港 社 會 確 實 達 致 「 不 給 香 港 民 主 」 這 一 政 治 目 標 , 卻 把 港 人 的 信 心 也 一 併 打 死 再 伸 一 腳 ; 港 人 今 天 對 中 共 疏 離 冷 漠 , 不 能 怪 香 港 , 只 能 怪 中 共 自 己 。


元旦述異
長毛

【 明 報 專 訊 】 元 旦 日 上 午 12 時 , 我 正 在 家 中 喝 咖 啡 , 並 準 備 更 衣 到 銅 鑼 灣 為 社 民 連 站 台 籌 款 , 隨 手 拿 電 視 遙 控 器 一 按 , 畫 面 即 見 現 場 轉 播 撐 政 府 遊 行 之 影 像 ; 好 奇 之 下 , 遂 以 此 作 為 早 餐 , 追 看 下 去 。 根 據 記 者 目 擊 , 聚 集 於 起 點 之 群 眾 為 數 千 餘 , 正 準 備 出 發 到 政 府 總 部 集 會 。 心 想 80 多 個 團 體 召 集 信 眾 死 撐 CY , 仍 然 未 及 兩 千 之 眾 , 有 啥 看 頭 , 連 忙 走 入 浴 室  涼 , 準 備 出 發 。

沐 浴 更 衣 之 後 , 一 看 腕 表 , 時 間 尚 早 , 忍 不 住 再 煮 咖 啡 , 稍 事 勾 留 。 窮 極 無 聊 , 乃 再 按 鈕 重 開 熒 幕 , 但 見 鄭 耀 棠 正 在 接 受 訪 問 , 一 臉 躊 躇 , 聲 稱 先 前 錯 判 形 勢 , 其 實 遊 行 者 源 源 不 絕 , 多 不 勝 數 , 估 計 已 達 六 萬 之 眾 云 云 … …

目 睹 奇 聞 , 口 中 之 咖 啡 幾 乎 奪 口 而 出 , 2013 年 剛 剛 蒞 臨 , 驟 然 天 賜 異 象 , 真 箇 一 如 家 母 所 言 ﹕ 「 一 百 歲 唔 死 , 都 有 新 聞 聽 ! 」

剛 剛 才 說 人 數 不 及 二 千 , 轉 眼 之 間 , 竟 然 一 躍 增 為 六 萬 , 言 者 臉 不 紅 、 氣 不 喘 , 真 那 張 臉 皮 也 真 夠 厚 ! 振 英 哥 身 教 言 傳 的 語 言 偽 術 , 果 然 開 花 結 果 , 成 就 非 凡 , 電 影 界 風 行 之 篤 數 之 術 , 在 鄭 耀 棠 一 伙 來 說 , 簡 直 雞 毛 蒜 皮 , 小 菜 一 碟 !

兩 天 之 前 , 類 似 之 序 幕 戲 已 曾 上 演 。 不 幸 「 穿 崩 」 之 處 , 乃 是 傳 媒 揭 發 有 遊 行 者 , 乃 是 認 錢 不 認 人 之 「 僱 傭 兵 」 , 作 價 若 干 , 因 人 而 異 , 總 之 「 見 錢 開 眼 , 有 奶 是 娘 」 , 黑 道 中 人 有 云 ﹕ 「 打 交 打 錢 」 , 亦 不 過 如 是 。  且 , 阿 爺 手 中 民 脂 民 膏 多 的 是 , 又 豈 懼 發 動 「 人 民 戰 爭 」 ?

其 實 , 「 見 怪 不 怪 , 其 怪 自 敗 」 。 早 在 八 年 前 的 元 旦 , 我 就 有 幸 目 睹 僱 傭 兵 的 風 采 。 斯 時 , 剛 好 是 「 領 匯 」 上 市 受 司 法 覆 核 所 挫 不 久 , 與 今 年 元 旦 撐 政 府 遊 行 一 樣 , 亦 有 據 稱 為 數 近 萬 的 愛 港 愛 國 群 眾 , 集 結 於 中 環 遮 打 道 行 人 區 , 聲 討 反 對 領 匯 上 市 的 「 黑 手 」 , 首 當 其 衝 者 , 乃 是 「 大 班 」 鄭 經 翰 , 以 及 在 下 , 我 不 甘 示 弱 , 乃 與 同 志 於 舊 立 法 會 大 樓 停 車 場 設 壇 , 散 發 傳 單 , 並 向 聲 討 者 徵 求 聯 署 , 要 求 立 法 會 行 使 《 權 力 及 特 權 條 例 》 之 權 力 , 徹 查 政 府 涉 嫌 賤 賣 房 屋 , 縱 容 領 匯 倉 卒 上 市 之 真 相 。 烏 合 之 眾 見 「 罪 魁 」 如 我 者 竟 敢 叫 陣 , 自 然 暴 怒 起 哄 , 污 語 穢 語 有 之 , 出 言 恐 嚇 亦 有 之 , 衝 向 站 在 梯 上 演 講 之 我 亦 不 少 , 結 果 如 何 , 警 方 見 勢 色 不 對 , 竟 以 涉 嫌 「 擾 亂 公 眾 公 安 」 為 由 將 我 拘 捕 , 帶 回 海 傍 警 署 呆 坐 近 二 小 時 , 始 准 我 取 保 候 查 , 最 終 糾 纏 近 兩 月 , 才 以 「 證 據 不 足 」 為 由 , 了 結 此 齣 荒 謬 劇 !

又 或 各 位 年 紀 稍 大 而 不 善 忘 者 , 當 記 得 在 一 九 八 九 年 五 月 下 旬 , 北 京 亦 曾 出 現 類 似 奇 觀 。 斯 時 , 學 生 發 動 之 愛 國 民 主 運 動 如 火 如 荼 , 天 安 門 廣 場 萬 人 空 巷 , 成 為 全 球 焦 點 , 某 日 下 午 , 竟 出 現 了 「 群 眾 」 遊 行 , 支 持 千 夫 所 指 之 中 共 政 權 。 所 以 出 現 這 般 「 異 象 」 , 又 豈 非 如 今 日 所 見 一 樣 , 乃 是 當 權 者 以 金 錢 為 餌 , 釣 得 見 錢 上  的 失 魂 魚 !

回 頭 再 說 香 港 元 旦 撐 政 府 遊 行 之 詭 異 。 霎 時 之 間 , 遊 行 人 數 驟 增 近 六 十 倍 , 試 問 從 何 而 來 ? 莫 非 是 來 自 天 上 的 傘 兵 團 , 又 或 從 地 道 鑽 出 來 的 游 擊 隊 ? 難 道 鄭 人 大 代 表 有 孫 悟 空 之 本 領 , 能 將 體 手 一 次 , 即 時 收 撒 豆 成 兵 之 神 效 ?

夏 蟲 豈 何 與 言 冰

上 述 肥 皂 劇 編 導 演 均 窩 囊 太 甚,慘 不 忍 睹。 於 是,更 衣 直 奔 維 園,為 社 民 連 在 倒 梁 遊 行 場 外 之 攤 位 站 台,但 見 百 德 新 街 地 鐵 出 口 人 頭 湧 湧 , 魚 貫 而 出 者 一 看 就 知 是 赴 會 群 眾 , 不 少 皆 駐 足 不 同 攤 位 之 前 , 索 閱 傳 單 , 聆 聽 演 講 , 解 囊 捐 款 , 不 一 而 足 , 但 秩 序 井 然 , 全 無 阻 塞 混 亂 , 那 邊 廂 , 人 家 是 「 拿 人 錢 財 、 替 人 消 災 」;這 邊 廂 ,群 眾「 爭 先 恐 後 , 踴 躍 捐 輸 」, 想 到 惡 詆「 倒 梁 遊 行 」群 丑 之 嘴 臉 , 心 裏 不 禁 想 到 一 句 老 話 :「 夏 蟲 豈 何 與 言 冰 」!

到 下 午 三 時 三 刻 , 我 得 知 遊 行 隊 伍 將 要 從 維 園 出 發 , 連 忙 趕 到 鵝 頸 橋 附 近 站 台 , 見 大 隊 警 員 駐 守 附 近 , 心 想 莫 非 「 禿 鷹 」 曾 偉 雄 要 施 爪 牙 , 取 締 籌 款 街 站 ? 稍 後 , 見 領 頭 隊 伍 開 到 , 氣 勢 如 虹 , 口 號 如 雷 , 群 眾 依 舊 索 閱 傳 單 。 駐 足 捐 獻 , 警 員 見 此 , 亦 只 好 袖 手 旁 觀 , 曾 偉 雄 出 言 不 遜 , 枉 作 小 人 , 可 謂 自 暴 其 醜 ! 我 站 在 台 上 , 一 叫 「 梁 振 英 」 三 字 , 台 下 應 者 雲 集 , 「 下 台 」 之 聲 , 恍 似 奔 雷 。 再 叫 釋 放 劉 曉 波 、 劉 霞 , 亦 和 應 不 絕 , 這 在 遊 行 隊 伍 所 經 街 站 中 , 可 謂 絕 無 僅 有 , 有 此 元 旦 異 象 , 千 里 送 鵝 毛 , 劉 氏 夫 婦 若 然 得 知 , 不 啻 佳 節 厚 禮 , 物 輕 情 重 !

如 是 ,人 聲 鼎 沸,士 氣 如 虹 之 人 潮 不 輟 前 後,我 腳 下 籌 款 亦 愈 載 愈 滿,到 下 午 5 時 15 分,傳 來 警 方 發 布 之 天 方 夜 譚,據 說,遊 行 人 數 暫 為 一 萬 七 千,我 當 即 向 人 潮 宣 布,噓 聲 四 起,不 在 話 下,更 夾 雜 不 少 粗 言 俚 語,每 次 重 申,噓 聲 更 大。警 方 不 但 充 當 權 貴 鷹 犬 , 更 自 甘 為 宣 傳 機 器 。 別 的 不 說 , 我 站 在 台 上 , 放 眼 游 目 左 右 兩 方 , 以 波 斯 富 街 為 起 始 , 莊 士 敦 道 為 末 , 整 段 軒 尼 詩 道 密 密 麻 麻 , 萬 頭 攢 動 , 即 使 站  不 動 , 少 說 也 近 萬 人 , 更 何  遊 行 乃 是 川 流 不 息 ? 警 方 蓄 意「低 估 」遊 行 人 數 ! 又 與 大 陸 「 中 宣 部 」 妖 言 惑 眾 , 編 造 事 實 無 異 ? 鄭 耀 棠 之 輩 作 大 充 撐 , 又 豈 非 互 為 表 裏 , 臭 味 相 投 ?

好 不 容 易 , 到 下 午 6 時 30 分 , 遊 行 已 近 尾 數 , 我 與 社 民 連 同 寅 收 檔 之 後 , 吃 過 快 餐 回 會 議 辦 公 室 偷 閒 , 原 因 是 手 電 電 池 用 罄 , 以 致 未 能 應 約 參 加 民 主 倒 梁 力 量 之 示 威 , 到 梁 振 英 官 邸 示 威 。 到 8 時 20 分 趕 到 花 園 道 , 始 知 大  等 戰 友 遭 警 方 封 路 阻 攔 , 不 但 未 能 到 禮 賓 府 門 外 聲 討 「 行 騙 長 官 」 , 更 連 到 後 門 與 紮 營 抗 議 者 共 存 不 果 ! 無 奈 , 乃 趕 到 前 頭 向 大  「 謝 罪 」 , 並 接 力 充 當 「 民 主 自 由 行 」 之 領 頭 羊 。

剝 奪 行 動 自 由 全 面 堵 路

隊 伍 下 山 沿 皇 后 大 道 中 直 行 , 左 轉 到 德 忌 立 街 , 沿 蘭 桂 坊 向 上 走 , 擬 往 下 亞 厘 畢 道 示 威 。 豈 料 , 原 來 袖 手 旁 觀 , 不 置 可 否 的 警 方 忽 然 反 臉 , 築 起 人 牆 阻 截 人 流 於 紀 連 拿 道 與 下 亞 厘 畢 道 交 界 , 既 不 允 我 們 向 上 走 , 亦 不 許 左 轉 下 亞 厘 畢 道 。 兩 條 人 肉 封 鎖 線 橫 額 上 述 兩 條 道 路 , 造 成 名 副 其 實 之 堵 路 , 警 察 為 保 梁 振 英 耳 目 清 靜 , 令 聲 討 抗 議 不 見 於 權 貴 。 竟 然 不 惜 堵 路 阻 攔 市 民 , 元 旦 異 象 至 此 , 已 臻 荒 謬 極 至 ! 然 而 , 我 畢 竟 低 估 行 騙 長 官 之 負 能 量 。 因 為 此 際 警 方 並 未 暴 露 其 險 惡 , 民 主 自 由 行 群 眾 雖 然 前 無 去 路 , 後 撤 尚 有 餘 地 。 不 過 , 當 我 等 沿 原 路 下 山 , 走 到 畢 打 街 之 際 , 警 方 兇 相 乍 露 , 不 單 阻 攔 前 路 , 更 增 援 數 倍 警 力 , 將 示 威 者 合 圍 於 畢 打 街 環 球 中 心 旁 邊 , 形 同 非 法 禁 錮 。 由 此 , 先 前 堵 路 阻 擋 民 主 自 由 行 , 遏 制 其 前 往 下 亞 厘 畢 道 行 使 示 威 自 由 , 亦 一 轉 而 為 不 惜 剝 奪 其 行 動 自 由 , 更 不 惜 全 面 堵 路 , 阻 塞 四 周 交 通 !

「自 欺 欺 人」與「欺 人 自 欺」

及 至 下 午 11 時 左 右 , 警 方 默 許 受 困 者 於 兩 旁 行 人 道 離 開 , 大 伙 乃 離 開 現 場 , 取 道 德 輔 道 中 前 往 長 江 中 心 , 於 行 人 道 上 再 受 阻 攔 ! 而 更 為 荒 謬 異 象 亦 由 此 而 生 , 我 留 在 警 方 圍 堵 的 空 間 裏 , 應 在 附 近 及 天 橋 圍 觀 , 聲 援 市 民 所 邀 , 帶 頭 呼 喊 。 到 11 時 30 分 左 右 , 我 聲 嘶 力 竭 , 遂 於 警 隊 包 圍 中 稍 事 休 息 , 走 在 路 旁 喝 水 稍 休 。 不 料 , 此 際 突 然 閃 出 四 名 大 漢 , 自 稱 重 案 組 探 員 , 以 涉 嫌 非 法 集 會 將 我 拘 捕 , 我 連 忙 反 問 他 ﹕ 「 我 獨 自 一 人 在 數 百 警 員 包 圍 下 喊 口 號 , 如 何 非 法 集 會 ? 難 道 警 員 與 我 一 齊 犯 法 ?」

至 此 , 我 目 睹 之 元 旦 異 象 , 已 差 不 多 落 幕 。 2005 年 , 我 遭 暴 民 包 圍 喊 打 , 警 方 將 我 拘 捕 , 雖 屬 不 合 情 理 , 但 亦 暗 有 幾 分 保 護 之 意 ! 八 年 後 , 我 身 處 如 林 警 察 之 中 , 竟 然 以 更 荒 誕 之 罪 名 被 捕 , 而 與 此 同 時 , 警 方 又 即 時 召 開 記 者 招 待 會 , 強 烈 譴 責 示 威 者 堵 路 , 破 懷 公 安 。

行 騙 長 官 為 眾 官 之 首 , 「 自 欺 欺 人 」 與 「 欺 人 自 欺 」 交 相 運 用 , 旁 若 無 人 , 元 旦 異 象 不 輟 , 又 豈 是 偶 然 。

「上 帝 要 他 死 , 先 叫 他 瘋 狂」,信 焉。

我 說 了,我 拯 救 我 的 靈 魂!

 


Thursday, January 3, 2013

第四度空間,是時間

又搬家
林燕妮

搬 家 是 決 定 留 下 回 憶 還 是 拋 掉 回 憶 的 事。十 幾 年 內 搬 了 不 少 次 家,太 頻 密 了, 到 頭 來 有 些 箱 子 搬 了 幾 次 家 都 沒 打 開,「 兄 弟 搬 運 公 司 」都 認 得 林 小 姐 一 直 沒 打 開 過 的 箱 子。

這 回 非 開 箱 棄 掉 很 多 東 西 不 可 , 不 然 房 子 二 千 八 百 呎 , 二 百 八 十 呎 是 箱 子 住 的 , 哎 , 不 行 , 連 箱 子 都 不 夠 住 , 我 人 住 哪 兒 ?

老 早 棄 掉 了 千 套 衣 服 , 最 捨 不 得 棄 掉 的 反 而 是 一 信 一 紙 , 一 照 一 書 ; 文 件 , 沒 什 麼 值 得 保 存 的 , 原 來 最 珍 貴 的 東 西 都 是 紙 來 的 。

那 記 載 了 我 的 一 生,但 又 不 盡 然 是 我 的 一 生,如 果 你 不 明 白 這 兩 句 話,也 許 你 還 不 了 解 人 生 。

感 情 是 藏 在 心 裏 的 , 但 又 不 免 牽 涉 到 一 封 信 、 一 幀 照 片 、 一 朵 乾 花 、 一 幅 畫 、 一 段 文 章 , 感 情 原 本 就 是 跟 身 外 物 牽 纏 不 清 的 , 再 純 潔 的 感 情 都 有 身 外 物 。

人 若 要 瀟 瀟 灑 灑 地 走 路 , 確 實 需 要 連 舊 信 舊 照 片 都 拋 掉 才 可 以 。

翻 看 舊 照 , 曾 幾 何 時 的 一 群 知 心 朋 友 , 今 日 都 變 得 陌 生 了 , 從 前 大 伙 兒 常 在 一 塊 , 是 工 作 、 際 遇 把 人 凝 聚 在 一 起 , 當 工 作 和 際 遇 都 把 人 拉 開 時 , 便 不 會 再 相 聚 了 。

感 情 是 剎 那 剎 那 的 , 當 時 是 真 不 是 假 , 那 便 珍 惜 當 時 吧 , 日 後 誰 不 見 誰 不 要 埋 怨 , 到 底 從 未 交 惡 過 , 惡 人 是 時 空 , 不 是 你 也 不 是 他 。

在 變 化 中 的 段 段 真 情 也 算 得 是 永 恆 , 人 生 其 實 是 不 連 貫 的 , 而 是 一 個 又 一 個 階 段 的 , 沒 有 理 由 的 。

人 與 人 間 , 有 過 去 的 永 恆 , 同 時 也 有 今 天 的 漠 然 , 那 並 非 矛 盾 , 更 不 需 要 統 一 。

誰 過 去 為 你 兩 脅 插 刀 , 今 天 卻 見 死 不 救 , 都 是 無 關 重 要 的 , 別 忘 了 第 四 度 空 間 是 時 間 , 人 可 以 搬 家 , 但 永 遠 搬 不 動 這 第 四 度 空 間 。

獨 居 多 年 , 跟 媽 媽 住 這 三 年 真 的 有 壓 力 感 , 我 只 分 到 一 個 房 間 , 我 的 東 西 九 成 放 了 在 倉 裏 , 一 直 付 倉 租 , 而 且 做 什 麼 都 用 具 沒 法 齊 全 。 媽 媽 年 邁 了 , 吃 的 食 物 不 能 跟 以 前 一 樣 , 家 規 也 跟 以 前 不 一 樣 , 那 當 然 要 遷 就 老 人 家 。 媽 媽 體 弱 了 , 兩 個 菲 傭 要 繞  她 團 團 轉 , 我 反 而 阻 礙 了 她 , 那 末 還 是 分 開 住 的 好 , 感 情 一 定 會 好 些 , 母 女 會 互 愛 回 復 濃 一 些 , 我 相 信 如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