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une 30, 2006

老地方

坐在別無一人的候診室,翻過期周刊,看見王丹寫回到老地方:

...又回到老地方,也算是一種情緒訓練吧?該克制的克制,該恍然的恍然,打開電話簿,以前的號碼逐個篩選,有一些,明明知道仍然有效,也只好依然刪除了。時間過去很久了,地方依舊不變,這樣的心情,複雜到糾結不清的地步,又如何一一記述呢?...

據說他現在定居洛杉磯,說回去的老地方,是波士頓。
1989夏天,吾爾開希經歷海陸空逃亡,來到洛杉磯,在甫踏足的自由土地(所謂自由,當然其實無所謂必然),向去看他的眾人說,擔心還在逃亡中王丹的安危。
如此過了這些年,當年憂心他的人,各自背負自己的安危流散四方。
王丹行行重行行,落戶洛杉磯。飛越關山,飛飛飛,學懂了該克制的克制,該恍然的恍然。
又何以心情複雜?
生活中許多事,知容易,行之難。
歸去來兮。歸何處?我們說回去,或者歸來,在流光如洗的河道涉足水的深淺,無非都是,某種心情、某時某刻,所在之處。
許多心裡的老地方,只怕在今生,再也回不去。

Monday, June 26, 2006

何以言

母親脫下衣服,我替她套上罩袍。
就是那種從前面套進去、背後綁繩,醫院特有的衣袍。
明靜、亮白的更衣室裡,我們穿過時日的微光,回到許多年前,母親帶我去買第一個胸圍,在街坊小鋪以一幅布幔圍成的狹小更衣處,教我反手扣上扣子。
沒有轉身餘地的空間,她站我背後,喃喃地說:大個女喇,要生性做人。
我們如此,隨後的日子,穿行各自的人生。
不可以穿過的,是,她的生命中有我。我的有她。

眼前,垂垂老去的。
我看見。
也是自己的暮年。

多年來沒有問過,我夠生性嗎?

Friday, June 23, 2006

借屍還魂(二)

[夜和戲]

午夜時份樓下路邊一對男女在爭執,四周很靜,女子拉尖的哭音隔了幾層樓高依然清晰,僵持的內容不詳,只傳來女聲反覆地說:我唔想聽。

屋裏電視音量調得很低。重播的劇集畫面上一片白茫茫雪地,受了鎗傷的賭神舉步艱難向前走。劇情已經進入搵戲來做局面,應該轉台或熄機。但之前偶然看了幾晚,看見賭神徒弟賭俠劉松仁單人匹馬殺入警察總部救人一幕,實在神采飛揚俠味十足。之後出門幾天回來,賭俠已經死了。這晚依然留一點聲光畫面,是以為舊情節或會帶出新的觸動。

而面前攤開在看的一本書,卻是老舍兒子舒乙回憶父親投湖,屍體被發現打撈起,擱在湖邊一整天,派出所、市文聯和法醫等人檢驗過都回去了,自己獨留湖邊陪著以一張破蓆蓋住的父親遺體,擔心夜來會有野狗。叫人難以釋懷的是,這些人離去時都有車,為什麼就不送老作家最後一程?

女子的哭叫聲又起。忽然便想到如果要把上面三節不相干的情景串成一場戲,編劇的人會著意於生活的瑣碎、荒謬,還是沉重?
(11/2000)

借屍還魂(一)

翻舊檔,word file,摷出一些舊文字,存檔日期2000年11月和12月間。
是一份短命報紙,每周交一篇專欄,要與電影有關。
接手寫了那麼三兩個月,分文未收,報紙摺埋。
負責約稿的中間人說:成日都係咁架啦。
好似事該如此。無從追究。嬲都費事。

日報是一日鮮。那些登過的稿,半份剪報都無;印象中那份報紙好難買到。一張連作者都唔買或買唔到的報紙,唉。

於今2006矣,砌了這處叫做blog的虛擬物,心神正處浮游狀態,忽爾再見,宜該塵歸塵而字歸字。可又想到,不太難睇的,不如讓它借屍還魂,再活一次。
是為記。

[同一個故事]
導演說我有一個故事,看你有無興趣幫手寫一寫。寫不寫是後話,聽故事的興趣向來是有的。
一頓晚飯時間,導演說了構想中的人物場景事件,即是已具輪廓,但欠細節和著色。隱約看見主調,還未知是否說故事者的心意。這世間要估度人的心念最難,何況與創作有關。問題是導演能文能武,自己也能編劇,與其大花唇舌借別人的手寫自己想說的話,何不一手一腳把孩子生下來帶大?過程中需要的,頂多是個幫工。
導演說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同一個故事,也許你會另有想法。如果劇本由你來寫,剛才所說的人物和事件都可以增刪。
同一個故事,不同的執筆者,自然有不同的想法和說法。
劇本寫成之前,本來便牽涉大量加加減減,與人角力,和時間糾纏,甚至朋友反目,因愛成恨。即使拍成菲林,也不等於大局已定,只要把事件前後剪接調度,已經成為另一齣戲。當初的想法如何,早隨過程中的光影明暗轉移。
當下並無結論,答應回去好好想一想。兩人在飯店前分手,不知是否還在想著同一個故事。
(11/2000)

Tuesday, June 20, 2006

呼喚向何處

海拔以上的感情
商禽


雨季開始之後,兀鷹不再在谷空吹它那愉快的卻令人心悸的口哨了。

怎麼你想起一隻退休的船─任海蠔浮雕著舵,肆無忌憚地豪笑著的魚群空手歸去,而一隻粗心的老鼠在兩年後醒來仰臥在甲板上哭了呢?其實你是一條現役的狗。但,雨天不一定是聖餐日,慈悲的印度王不會給你一隻他自己的香港腳;而獵風的人歸來,獲得的僅是一個紅色的乳鐘形的鼻子。

等晚上吧;晚上我將逃亡一百八十分鐘,沿拾薪者的小徑上到山頂─那裡的夜太自私,連一聲狼嗥都沒有;在天空也找不出一片西瓜皮─啊,呼喚向何處呢?遂用我不曾流出的淚,將香檳酒色的星子們擊得粉碎。
(一九五七年香港《文藝新潮》第九期)



要貼商禽,當然還有更好的。但看看日子,一九五七,仲係《文藝新潮》,抄之貼之。
年月過去,留下文字。
《文藝新潮》,去搵崑南,佢有冇古講呢?

Sunday, June 18, 2006

風吹過

Keanu Reeves說哀慟:Grief changes shapes, but it never ends.
是真言語。即使見諸新片上映前的訪問文字。
文章開頭這樣說: "I think, after loss, life requires an act of reclaiming,” Keanu Reeves said, “You have to reject being overwhelmed. Life has to go on.”
說時容易。知易行難。

利益申報:不是Keanu迷。
二十二年中拍了四十部戲;都冇睇過幾多部。
Speed? Matrix? 麻麻lor…
但一個有血有肉、活了四十年而恆常“full of pain”的人,說“when the people you loved are gone, you’re alone. I miss being a part of their lives and them being part of mine.”
Yes, Keanu, heard you.

"Keanu"在Hawiian土語,是"涼風吹過群山"的意思。
Cold breeze over the mountains.

Saturday, June 17, 2006

心神不屬

想喝水。
拿了水杯,盛了水。
迴身經過狗的水砵,彎身,倒進去。
狗聽見聲響,匆匆走過來,以為又有得食,金屬頸牌叮噹響。
於是回過神來,蹲下拍拍狗的頭:對不起,想喝水的,我。

便又盛滿一杯水。
站到窗前,
一口一口喝下去。

Friday, June 16, 2006

是什麼?

總有些什麼
在時間的窄縫
進進出出

如此貼近胸口處
不敢記住
又怕不再記得住

copy and paste

A Man In His Life
-Yehuda Amichai

A man doesn't have time in his life
to have time for everything.
He doesn't have seasons enough to have
a season for every purpose. Ecclesiastes
was wrong about that.

A man needs to love and to hate at the same moment,
to laugh and cry with the same eyes,
with the same hands to throw stones and to gather them,
to make love in war and war in love.
And to hate and forgive and remember and forget,
to arrange and confuse, to eat and to digest
what history
takes years and years to do.

A man doesn't have time.
When he loses he seeks, when he finds
he forgets, when he forgets he loves, when he loves
he begins to forget.

And his soul is seasoned, his soul
is very professional.
Only his body remains forever
an amateur. It tries and it misses,
gets muddled, doesn't learn a thing,
drunk and blind in its pleasures
and its pains.

He will die as figs die in autumn,
Shriveled and full of himself and sweet,
the leaves growing dry on the ground,
the bare branches pointing to the place
where there's time for everything.

Thursday, June 15, 2006

遠在路邊

每日都要走的路,往返來去。
去時但求準時抵達,腳踩油門,路面寬敞通暢就好。
回程,也無趕住要辦的事,一顆心徐徐張開,眼睛便有要求。
尋花問柳。
選一段風景悅目的路漫漫走一程,是對自己好。
看老樹參天,繁花艷,草色無邊。
曲曲折折轉彎抹角,什麼叫做曲徑通幽,就在眼前。
車子走走停停。路邊房子,各有自己個性。
屋裡住著些什麼人,又都何以遣餘生?
這屋前,海碗大的白花開滿一樹,這樹,所有的樹,叫不出一個名字。
如此沿路滿眼顏色走下去,走下去。
也許便,
愈走愈遠。

Tuesday, June 13, 2006

心眼何妨多

人在L.A.,手提電腦用的依然香港時間,首頁是香港yahoo,每次開機,先瞥一眼陰晴雲雨符號,哦,今日雷暴;想像你,和你,和你,如何雨中走過。
淋淋漓漓。
然後目光移向窗外,看不必圖象顯示的白日炎炎。
如果搞得掂識貼下圖,這裡開多扇窗,你話幾好。

Monday, June 12, 2006

spiritual hibernation?

and, it just happened Russell Edson so said:
"...I'm pretty much a hermit, but my impression is that there is a kind of uninspired dullness. Not so long ago there seemed to be at least some interesting personalities. They've either died or gone into spiritual hibernation. Of course one can never really know what's happening until after it's happened. That's why in most cases we're usually too late..."

是時機太晚?
又或總在當時,人了無知之?

it just happened Kieslowski said so...

" 一般來說,你所逃避的對像都是你自己,
或是你認定的自我…

我唯一做過的錯事和蠢事,
是我掉頭離去的時機太晚…
這當然也是命中註定的。 "

-- Kieslowski

無以名

下墜的時候
有種沉重的牽纏力量想要提升
一切當然無法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