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31, 2012

20121231,日暮和夜

20131231;日暮時份,玻璃樓頂的折光。。。































20121231,18:26;夜便如此黑下來——

Sunday, December 30, 2012

安裕:傷逝二○一二

安裕周記:傷逝二○一二

二○一二年是難忘的一年。也許對於每年歲末都舉行忘年會的日本社會來說,集體忘記剛過去的三百六十五天是自我麻醉的內服劑,可是我們沒有像日本人這種七百年傳統的國民行事,無法忘懷曾經擁有但在今天已然失落的種種。二○一二年是失去的一年,我們失去了挑戰宇宙的太空先鋒、我們失去了質詰權貴的新聞記者、我們失去了哲學大師的同時我們被失去了民運鐵漢。我們這個城巿失去了誠信的本義,失去了對人的信任,失去了對一國兩制的期盼。

但是我們得到了勇氣。我想起《飛越瘋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這齣一九七五年電影,戲中主人是被警察強送進精神病院觀察的反政府活躍分子Mac,他在講究制度層級的病院屢次挑戰及顛覆至高無上的院方,從看電視節目的爭奪到企圖搬動牢不可動的水龍頭,在在表現出不甘在權威面前屈服的勇氣。儘管Mac以失敗告終,但他臨走前丟下的一句but at least I tried(至少我嘗試過)成為反戰年代的最後名言,同一年,美軍撤出越南,此前一年,尼克遜倒台,六十年代末走上街頭的人們想都不敢想的兩個目標最終成真。在黑色悲劇的香港二○一二,在令人窒息的政治氛圍底下,回首前塵,檢視得失,大悲中的猶喜,是明知不可而為之的最終獲得。

香港二○一二年是醬缸的一年。政治充斥覑醜聞和謊言,從唐英年的僭建到曾蔭權的豪華私人關係再到梁振英的僭建,香港最有權力的人都醜聞纏身。伴隨這些而來的是道德人格崩潰,梁振英的翻來覆去玩弄文字以及由此而生的其實就是在玩弄香港社會,我很難找到我們親身經歷以及在課本裏其他政治人物有過這樣的操縱能力。尤有甚者是梁粉所說的克林頓曾經「也是如此」,這到底是攀比自炫抑或是其他,且這種比對完全不是那回事。那天我在報上讀到「克林頓亦是這樣」的時候,那種震驚是不能想像的,這種偷換事實伎倆只有呆瓜才會相信——克林頓從沒有在醜聞裏完身而過,克林頓從沒有不沾一點渾水就過骨,克林頓是曾經因為懷疑作假而被聯邦檢察官斯塔爾多次盤問。克林頓絕對不是因為在經濟上做出成績而美國人民留下了他,情最吃緊時,美國是曾經討論副總統戈爾接過被彈劾的克林頓入主白宮。

醜聞與謊言

這些言語和動作令二○一二年的香港成為謊言之都。這是巿民大眾感到懨悶的話題,每天就在字裏行間兜兜轉轉,漢字成了為虎作倀的幫兇,從花棚到花槽的字義,從有僭建到沒有僭建到忘了僭建,這是類似小孩朝同伴臉上吐唾沫的兒童幹架,可那些都是食祿幾十萬一個月的特首高官。香港近期政界有一種聲音,說放過梁振英好了,讓他回去集中搞實事。這些話忘了整件事的核心,到底梁振英有沒有犯法,赤柱大宅的神秘空間是什麼。梁粉們所說的克林頓,是一邊接受斯塔爾盤問一邊治國,梁振英一面解說僭建一面推進政事也不是難事。如今變成了梁振英的僭建不能再纏覑他了,因為再纏下去香港的樓房就要升穿天價就要有人餓死,這種邏輯似乎有巿場,卻渾忘了我城近四十年建立的核心價值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而不是《禮記》所云「刑不上大夫」。

謊言在二○一二年像傳染病的傳播甚速,六月,湖南民運人士李旺陽離奇掛屍身死醫院。以「法治湖南」自詡的湖南省委書記周強面對香港記者的詰問說,「李旺陽自殺,這事實是非常清楚的,證據是非常確鑿的。湖南的公民,沒有人對李旺陽死因提出任何質疑,李旺陽的家屬,包括他的妹妹,也表示接受警方的調查結果」。這是二○一二年七月三十日在湖南長沙周強會見香港記者時的說法,兩個月後,李旺陽妹妹及妹夫對《明報》記者說「從未同意『自殺論』」。何物依法治國,何物法治湖南,彼蒼者天,曷其有極。李敖說,「啐他一口痰」,興許可一泄國人心中之憤,儘管不那麼衛生。

二○一二年我們失去了這些人與這些事,有的你會認識也有的不認識,但他們它們都曾經在我們長成的過程中扮演過一個角色,讓我們對這個世界多一分了解,刻骨銘心,永誌不忘。

誠信(integrity)
本是人人皆有,奈何在二○一二年的香港變了罕有之物。在這一年的三百多天裏,誠信被人多次謀殺,長埋土

斯瓦茨科普夫(Norman Schwarzkopf)
一九九一年聯軍解放科威特司令,聯軍以三百七十八人死亡的代價打敗伊拉克大軍,伊軍死亡可能多達七萬五千人。一九九一年一月十七日開戰之夜,全球觀眾目睹人類史上首次的戰爭電視直播,美鷹派政客由此跌進不能自拔的窮兵黷武泥沼

鄧紹斌
曾經去信董建華要求安樂死,後來堅強生存下來的香港一巿民。他的剛強成為這個城巿的象徵,他從瑪麗醫院遷出搬到深水埗,顯現了強大的生命意志

齋藤光正
日本電視劇《前程錦繡》監製。劇中,中村雅俊飾演的津村浩介成了七十年代日本社會提振的象徵。盧國沾為廣東話版本填詞以及羅文雄渾演繹,是傳誦至今的不朽之作

韓素音
著名作家,威廉荷頓的《生死戀》藍本即出自韓素音的小說。電影面世四十五年後,香港電影《甜蜜蜜》主人翁黎明的姑姑一生所繫的也是《生死戀》裏的威廉荷頓。但韓素音在文革期間中共治下的中國來去自如,是至今對她政治評價的唯一惡評

勞思光
哲學泰斗,尤長於中國哲學史及當代西方哲學。李怡憶緬他是「對社會有深切關懷,常常不畏權勢也不畏群情地發聲,振聾發聵」的智者

南懷瑾
國學大師,精通儒釋道三學,九十年代期間更曾充當台海密使,令傳奇人生更添一分神秘色彩

安迪威廉斯 Andy Williams
美國男中音歌唱家,膾灸人口歌曲多如天上繁星,包括極負盛名的《Moon River》。我則喜他的電影《教父》插曲《Speak Softly Love》,四十年代的美國在音符節拍裏顯露無遺

新藤兼人
日本電影導演,早年左翼色彩濃厚,拍成於一九六○年的《裸島》是他最出色的電影,全片沒有對白,以紀錄片手法攝製,講述瀨戶內海一戶農家之苦,人與自然大地的不息鬥爭躍然而出,當年在莫斯科國際電影節得獎,由此鋒芒大露

杭思朗(Neil Armstrong)
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日美國東岸那個悶熱的晚上,杭思朗踏上「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月亮表土。除了證明沒有桂樹,也證明了人類只要有理想,沒有不能克服的天塹。小插曲是美國對登月沒有十足把握,尼克遜總統寫了兩份講稿,一份是準備成功登陸時發表,另一份準備一旦出事後發表

耿諄
抗日戰士,受傷後被俘送到日本秋田花岡當苦工,其間受盡折磨,耿諄率七百人抗爭起義,被日本軍警殘酷鎮壓,當場打死一百一十五人。戰後耿諄送回中國,展開長達半世紀的追索行動,成為中國民間向日索償的第一人

簡悅強
曾經是港英年代的最高級華人代表之一,行政立法兩局議員,退出政壇後極為低調,老一輩的英式紳士

李旺陽
冤死的一名中國人,中共無緣真正大國之列血的證言

胡秀英
世界植物學權威,學界尊稱她是「植物學活的百科全書」。二戰後在哈佛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其弟子嘗言,胡秀英即使年過百歲,一直堅持上山採集標本,每日回中大製作標本,至今已製作3萬多種。中文大學何其有幸得此良師

羅賓吉布(Robin Gibb)
七十年代流行樂隊比知(Bee Gees)主音歌手,與擅於寫曲的孿生兄弟莫里斯(Maurice Gibb),大哥巴利(Barry Gibb)紅透英語世界。三人各擅勝場,羅賓一手掩耳一面唱曲曾是新晉歌手的模仿對象,幽怨的歌聲令一九六七年夏季推出的《Hoilday》成為一時大熱,也是六七十年代香港書院仔書院女的身分證明

李子誦
香港《文匯報》社長。八九民運北京戒嚴期間,該報社評「開天窗」寫下「痛心疾首」四字。李先生風骨錚錚,敢於向強權說「不」,一代報人當之無愧

科爾森(Charles Colson)
白宮特別顧問,水門案重犯,尼克遜的死忠之士,最後因妨礙司法公正而入獄。鐵窗生涯改變了科爾森,出獄後全身投入宗教活動,服務對象包括囚友。科爾森一生共獲得十五個榮譽博士學位,他的轉變在一九七六年出版的自傳可見全豹,書名《重生》(Born Again)

方勵之
中國民主之父。一個天文物理學者,一個本來不理政治都可以終生無憂的學問家,涉足中國民主運動後決不回頭。一九八九年春天,美國總統布殊訪華,美方本擬邀請方勵之參加布殊的答謝宴,中共國安人員半途將方勵之架走,《時代》雜誌以此作為封面故事,題為《那個沒有去晚宴的人》(The Man who Didn't Come to the Dinner)

何炳棣
美國芝加哥大學歷史系教授,博士論文是十九至二十世紀的英國土地政策,其後轉攻中國歷史,尤精於明清史,學術著作包括《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關問題》、《明清社會史論》,治學自成一格,要求極高

Whitney Houston
不必用中文譯名,人人都連名帶姓用英文喚出來。九十年代的天籟,黑人女歌手登上流行曲大殿的先鋒人物。縱然有說近年星寂影沉,然而那源源不絕的丹田而出的女聲,為有色人種立下不滅功勳

華萊士(Mike Wallace)
他的名字是電視新聞深度報道的同義詞,把攝影機包在衣服裏拍攝實的偵查報道是他老本行,當面質問世界領袖是他的姓氏。華萊士的《六十分鐘》是全世界被抄襲最多的電視新聞節目,在講究收視率的美國電視工業,《六十分鐘》長期名列十大。大老闆不敢動它一根汗毛,連播出時間都三十年不變的星期日晚上七時

山本美香
日本女記者,在敘利亞採訪內戰時殉職。日本經濟實力被中國超越,日本傳媒的世界觀則遙遙領先紅色中國

伊文斯(Richard Evans)
中國及英國八十年代就香港前途談判期間的英國駐華大使,一九九三年退休後寫了一部《鄧小平傳——現代中國之路》(Deng Xiao ping and the Making of Modern China)。英國外交部當年的「中國幫」三人組之一,另兩人是俱已去世的駐華大使柯利達(Percy Cradock)及港督尤德(Edward Youde);後者在港督任內身故,留下的財產少得難以相信

Thursday, December 27, 2012

confess, I'm bored ...

Facebook 確是消耗精神意志,三幾分鐘晃遊,一岔岔到天涯海角,時間如此蒸發掉,得了些資訊、小道消息、八卦是非,然而日積月累滿眼見得最多的,積非成是許多錯白字、歪義句子。漸漸也就,懷疑自己——如果他們都沒錯,那麼從小珍之重之的,所為何?

阿某和阿某某連 fb入門戶口都唔開番個,也許真是明智。

這日天灰濛,水霧籠罩,看什麼都心不在焉,讀點 John Berryman 吧,ah,恍如隔世,his very many dream songs,眼所停留的,依然是,那三幾首,老故舊——

Dream Song 14: Life, friends, is boring
John Berryman  

Life, friends, is boring. We must not say so.
After all, the sky flashes, the great sea yearns,
we ourselves flash and yearn,
and moreover my mother told me as a boy
(repeatedly) 'Ever to confess you're bored
means you have no  

Inner Resources.' I conclude now I have no
inner resources, because I am heavy bored.
Peoples bore me,
literature bores me, especially great literature,
Henry bores me, with his plights & gripes
as bad as achilles,  

Who loves people and valiant art, which bores me.
And the tranquil hills, & gin, look like a drag
and somehow a dog
has taken itself & its tail considerably away
into mountains or sea or sky, leaving
behind: me, wag.














                       

Monday, December 24, 2012

劉霞,荒誕世界一孤客

王金波:我記得——劉霞:荒誕世界一孤客
明報


2010 年 10 月 6 日 我 跟 劉 霞 最 後 一 次 見 面 , 距 今 天 正 好 26 個 半 月 。

那 天 下 午 , 我 倆 在 玉 淵 潭 南 路 9 號 院 西 南 門 東 側 的 泓 灝 閣 茶 館 聊 了 一 兩 個 小 時 。 雖 然 當 時 網 上 已 有 報 道 說 曉 波 獲 諾 獎 的 可 能 性 很 大 , 但 她 仍 如 平 常 , 沒 心 沒 肺 地 說 說 笑 笑 。 7 日 晚 上 我 跟 她 在 網 上 語 音 , 她 仍 是 說 說 笑 笑 。

10 月 8 日 下 午 , 我 再 次 來 到 泓 灝 閣 茶 館 門 前 。 當 我 打 車 在 玉 淵 潭 南 路 自 西 往 東 , 接 近 9 號 院 西 南 門 時 , 門 前 的 擁 擠 令 司 機 很 是 迷 惑 ﹕ 這 是 學 校 還 是 大 官 住 的 地 方 , 怎 麼 這 麼 多 記 者 ? 我 說 , 中 國 有 個 作 家 叫 劉 曉 波 , 有 可 能 獲 得 今 年 的 諾 貝 爾 和 平 獎 , 過 一 會 兒 揭 曉 , 儘 管 他 本 人 在 監 獄 裏 , 但 他 的 家 在 這 裏 , 這 些 人 是 準 備 採 訪 他 的 妻 子 的 各 國 記 者 。 司 機 說 諾 貝 爾 獎 可 是 世 界 上 最 大 的 獎 啊 , 這 個 人 了 不 起 , 可 是 他 為 什 麼 在 監 獄 裏 呢 ? 我 說 因 為 他 寫 了 幾 篇 文 章 。 司 機 說 文 字 獄 啊 , 我 說 是 啊 。 因 我 高 興 , 下 車 時 沒 讓 司 機 找 零 錢 。

她 說 笑 漸 少 後 來 顯 得  急

後 來 果 然 曉 波 獲 獎 了 。 晚 上 回 到 家 裏 , 我 在 網 上 見 不 到 霞 姐 , 接 連 兩 天 , 誰 也 不 知 霞 姐 的 下 落 。 直 到 10 日 晚 上 20 點 58 分 , 霞 姐 的 推 特 ( Twitter ) 帳 號 ( @liuxia64 ) 突 然 開 始 發 推 。 沒 人 知 道 這 是 否 她 本 人 。 後 來 我 終 於 跟 霞 姐 通 了 話 , 證 實 那 是 霞 姐 本 人 , 並 把 曉 波 見 到 霞 姐 後 說 的 「 這 個 獎 首 先 是 給 六 四 亡 靈 的 」 的 話 發 到 推 特 上 。 那 天 晚 上 霞 姐 已 被 軟 禁 , 警 方 已 警 告 她 不 能 見 媒 體 不 能 見 朋 友 , 但 她 仍 渴 望 見 到 朋 友 和 記 者 。 這 裏 有 個 細 節 我 記 得 很 清 楚 , 因 那 晚 下 雨 , 霞 姐 跟 我 說 千 萬 不 要 讓 記 者 冒 雨 等  見 她 。 當 時 她 想 不 到 的 是 , 兩 年 後 , 還 是 有 美 聯 社 和 《 明 報 》 等 媒 體 的 記 者 通 過 多 次 嘗 試 , 包 括 蹲 守 的 方 式 跟 她 直 接 見 上 了 面 、 對 上 了 話 。

後 來 我 在 網 上 又 跟 霞 姐 聊 過 幾 次 , 最 後 一 次 是 18 日 。 當 時 我 的 感 覺 是 , 霞 姐 的 說 笑 愈 來 愈 少 , 後 來 就 顯 得 有 些  急 了 。 21 日 , 我 最 後 一 次 見 霞 姐 上 線 , 沒 一 會 兒 她 就 下 線 , 跟 我 沒 說 話 。 此 後 , 我 跟 霞 姐 完 全 失 去 聯 繫 , 再 也 沒 有 她 的 直 接 消 息 。


霞 姐 寫 電 子 郵 件 時 , 因 打 字 技 術 太 差 經 常 使 用 同 音 的 錯 別 字 , 很 是 搞 笑 。 她 很 少 落 款 , 有 一 次 落 了 「 蝦 姐 」 兩 字 。 其 實 曉 波 的 MSN 上 的 昵 稱 就 是 「 蝦 米 」 , 甚 至 在 自 由 中 國 論 壇 還 有 個 叫 「 蝦 米 」 的 馬 甲 — — 「 蝦 」 是 「 霞 」 的 諧 音 。 曉 波 最 初 使 用 的 國 內 信 箱 就 是 霞 姐 的 名 字 — — 用 霞 姐 的 話 說 , 曉 波 一 直 在 使 用 她 的 名 義 上 網 。 而 更 可 笑 的 是 霞 姐 有 一 次 用 了 「 瞎 姐 」 兩 字 。 我 問 她 到 底 是 「 霞 姐 」 、 「 蝦 姐 」 還 是 「 瞎 姐 」 , 於 是 她 改 口 自 稱 「 笨 人 」 。

教 授 上 網 劉 曉 波 離 不 開 電 腦

其 實 霞 姐 討 厭 電 腦 和 上 網 。 她 是 在 曉 波 被 抓 以 後 開 始 經 常 使 用 電 腦 和 網 絡 的 。 就 是 說 , 為 了 曉 波 , 她 被 迫 跟 她 討 厭 的 事 情 打 交 道 。 但 我 想 不 到 的 是 , 霞 姐 告 訴 我 , 是 她 教 曉 波 上 網 的 。 那 還 是 在 曉 波 上 次 三 年 勞 教 期 間 , 就 有 朋 友 送 給 霞 姐 電 腦 , 並 教 會 霞 姐 上 網 , 而 曉 波 出 獄 後 霞 姐 又 教 曉 波 上 網 。 曉 波 學 會 上 網 並 離 不 開 電 腦 以 後 , 霞 姐 就 很 少 使 用 電 腦 了 , 就 是 偶 爾 上 網 也 只 是 收 發 郵 件 。 霞 姐 跟 我 說 , 等 曉 波 回 家 後 , 她 就 不 用 上 網 , 什 麼 也 不 幹 了 — — 癡 情 的 女 子 ! 曉 波 是 她 的 依 賴 , 有 了 曉 波 就 有 了 一 切 。

2010 年 7 月 6 日 , 在 錦 州 監 獄 外 面 , 警 察 問 霞 姐 你 老 公 是 幹 嘛 的 , 霞 姐 說 是 個 傻 博 士 。 在 霞 姐 眼 裏 , 「 傻 」 是 曉 波 的 第 一 關 鍵 詞 。 早 在 《 零 八 憲 章 》 發 布 之 前 , 霞 姐 就 憑 她 多 年 的 生 活 經 驗 敏 銳 地 感 覺 到 , 曉 波 將 因 此 再 次 坐 牢 , 而 她 , 將 不 得 不 再 次 奔 波 於 探 監 的 路 上 。 後 來 這 一 切 都 被 證 實 , 也 再 次 證 明 了 曉 波 的 「 傻 」 。

為 見 丈 夫 寫 保 證 書 不 再 拍 照

我 在 《 我 願 為 中 國 的 民 主 化 進 程 奉 獻 我 的 一 生 — — 〈 獄 中 書 信 集 ( 致 父 母 ) 〉 序 》 中 說 ﹕ 「 活  , 首 先 面 對 的 是 親 人 」 。 當 時 我 沒 結 婚 , 所 以 「 父 母 是 我 最 重 要 的 親 人 」 。 而 作 為 已 結 婚 的 人 來 說 , 丈 夫 或 妻 子 成 為 跟 父 母 同 樣 重 要 的 親 人 。 對 於 母 親 已 去 世 、 父 親 不 理 解 自 己 的 曉 波 來 說 , 霞 姐 是 最 重 要 的 親 人 。 霞 姐 跟 我 說 過 , 她 和 曉 波 互 為 信 仰 。 在 錦 州 , 為 了 能 見 到 曉 波 , 她 被 迫 寫 了 保 證 書 不 再 拍 照 — — 只 要 能 見 到 曉 波 , 這 些 委 屈 她 都 能 忍 受 。

看 到 霞 姐 這 樣 煎 熬 , 有 一 次 我 在 泓 灝 閣 茶 館 單 獨 跟 霞 姐 見 面 時 忍 不 住 說 , 你 們 出 國 吧 。 霞 姐 臉 色 一 變 , 說 我 們 不 出 國 。 也 由 此 , 我 知 道 他 們 夫 妻 倆 的 愛 情 故 事 , 將 上 演 世 上 獨 一 無 二 的 悲 情 一 幕 。


坐 牢 的 是 曉 波 , 受 株 連 的 人 很 多 , 但 用 全 部 生 活 來 承 受 這 個 痛 苦 的 , 只 有 霞 姐 一 個 人 — — 不 管 跟 曉 波 關 係 多 麼 好 的 朋 友 , 也 不 可 能 替 代 。 這 是 一 個 基 本 的 常 識 。 比 如 我 吧 , 雖 然 跟 曉 波 霞 姐 交 往 時 間 不 長 , 但 畢 竟 跟 他 倆 都 曾 有 過 一 段 時 間 較 頻 繁 的 接 觸 , 其 中 霞 姐 曾 稱 呼 我 是 她 的 兄 弟 。 但 在 諾 獎 帶 來 的 一 系 列 壓 力 面 前 , 我 退 縮 了 — — 我 有  來 自 家 庭 的 巨 大 壓 力 , 首 先 就 是 我 身 患 晚 期 癌 症 的 父 親 在 2010 年 10 月 23 日 得 到 全 國 烏 雲 密 佈 的 消 息 後 嘆  氣 跟 我 說 ﹕ 「 你 千 萬 別 出 事 , 你 一 出 事 我 就 完 了 」 。 所 以 , 好 長 一 段 時 間 , 我 很 少 公 開 提 及 曉 波 霞 姐 。

但 , 今 年 12 月 6 日 美 聯 社 公 布 霞 姐 的 視 頻 和 照 片 後 , 我 憤 怒 了 。

若 非 委 屈 至 極 她 不 會 率 性 大 哭

霞 姐 的 沒 心 沒 肺 , 體 現 在 兩 個 方 面 。 一 是 她 出 現 在 人 們 面 前 的 形 象 永 遠 是 說 說 笑 笑 。 跟 絕 大 多 數 入 獄 者 家 屬 的 悲 情 ( 我 父 母 當 時 就 是 這 樣 悲 情 ) 不 同 , 她 是 一 個 整 天 嘻 嘻 哈 哈 跟 狐 朋 狗 友 吃 吃 喝 喝 的 酒 肉 之 徒 , 不 管 老 公 是 否 在 監 獄 。 另 一 方 面 , 她 近 乎 與 世 隔 絕 兩 年 多 , 這 種 後 果 是 她 當 時 沒 想 到 的 , 沒 有 為 此 做 好 準 備 。 所 以 , 12 月 6 日 見 到 記 者 , 她 嚎 啕 大 哭 , 沒 有 裝 模 作 樣 。 她 那 種 委 屈 的 大 哭 , 是 真 性 情 的 自 然 流 露 。 但 若 非 委 屈 到 極 點 , 霞 姐 不 會 那 樣 率 性 大 哭 。 所 以 , 我 打 破 沉 默 , 為 霞 姐 寫 下 這 篇 短 文 。

霞 姐 對 記 者 說 , 「 我 們 就 是 生 活 在 這 麼 荒 誕 的 一 個 地 方 。 太 荒 誕 了 。 我 覺 得 我 是 一 個 在 情 感 上 對 劉 曉 波 獲 獎 的 後 果 做 好 了 準 備 的 人 。 但 他 得 獎 之 後 , 我 從 來 沒 有 想 到 他 一 得 獎 我 就 沒 辦 法 離 開 我 家 。 太 荒 誕 了 。 我 覺 得 卡 夫 卡 都 寫 不 出 比 這 更 荒 誕 、 更 不 可 思 議 的 東 西 」 。 是 的 , 我 們 生 活 在 一 個 荒 誕 的 世 界 , 一 個 無 法 用 常 理 來 解 釋 的 荒 誕 世 界 。

不 愛 名 不 愛 利 她 是 一 名 孤 客

曉 波 在 監 獄 外 面 的 時 候 , 霞 姐 不 愛 名 不 愛 利 不 愛 錢 , 愛 的 就 是 曉 波 這 個 人 , 所 以 在 愛 名 愛 利 愛 錢 的 滾 滾 紅 塵 之 中 是 一 孤 客 。 曉 波 在 監 獄 裏 面 的 時 候 , 霞 姐 更 是 一 個 孤 客 。 除 了 心 靈 深 處 的 孤 獨 , 現 在 連 外 在 的 軀 體 也 孤 獨 了 。

但 是 , 朋 友 們 從 沒 停 止 對 霞 姐 的 惦 念 。 這 個 周 末 , 北 京 將 迎 來 今 冬 最 寒 冷 的 日 子 。 今 天 是 傳 說 中 的 世 界 末 日 。 據 劉 荻 說 , 世 界 末 日 像 征  一 個 舊 時 代 結 束 , 一 個 新 時 代 開 始 。 我 相 信 , 霞 姐 獲 得 自 由 的 日 子 , 不 遠 了 , 霞 姐 跟 曉 波 團 聚 的 日 子 , 也 沒 多 久 了 。

2012 年 12 月 21 日 , 於 世 界 末 日 中 的 北 京

Sunday, December 23, 2012

安裕:近親繁殖

安裕周記:近親繁殖

明報專訊】劉江華從立法會落選後的雖生猶死到西裝筆挺去政府總部上班的職場復活,說明朝中有人好辦事,把一個政治上判了死刑的落選議員在無業的景況裏給他一份工,於解決失業大軍的角度而言梁振英算是做了一件實事。失意於選舉而最終得到政治酬庸不是沒有先例,彭定康一九九二年英國大選時是保守黨主席,那年保守黨在馬卓安領軍下險勝工黨,彭定康自己卻在選舉裏丟了議席,馬卓安感謝他的汗馬功勞派他來香港做末代港督,而把本來有可能來港的查理斯王子頂出局。不過,彭定康與劉江華不同,當年保守黨是在最後一天翻身力擒工黨繼續執政,是擁有民命的政黨,與今天梁振英只是六百八十多人選出的特首是兩碼事。

類似劉江華的任命,可能未來幾年我們還會陸續看到,近幾個月,人們逐漸觀察出一種委任模式——加入政府或相關機構的,開始出現愈來愈小圈子的現象,從行政會議的組成到高靜芝到邵善波到今天的劉江華,還不計在外頭敲邊鼓的各式梁粉人等。這些人都有相同的一種同質性,就像文化大革命期間大陸流行的紅歌《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那樣,「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擁有同一的世界觀和相類的道德價值,「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這種形態下的特區政府核心,必然會出現極其惡劣的弊端﹕文化大革命過了三十六年,論斷是毛澤東一言堂以外沒有第二種聲音,「走到一起來了」之下,八億人民頭撞南牆不自知。

這個星期本來打算寫日本選舉,《星期日生活》主編說不如寫劉江華。某程度而言,今天的香港政治確也與日本形神俱似。說的是日本政治的近親繁殖,安倍晉三的父親是前外相安倍晉太郎,安倍晉太郎的岳父是前首相岸信介,岸信介的異姓親弟是另一首相佐藤榮作。日本政壇這幾十年都是這種近親關係,前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的兒子石原伸晃是眾議員,前首相田中角榮的女兒田中真紀子兩度擔任大臣,前首相福田赳夫的兒子福田康夫也做過日本首相,前首相鳩山由紀夫的父親是做過外相的鳩山威一郎,鳩山由紀夫的曾祖父鳩山和夫做過眾議院院長、祖父鳩山一郎是戰後首相、弟弟鳩山邦夫也是議員。這種延綿三四代的政治家族,在近期香港以另一種形態出現,香港巿民在政治低氣壓的朦朧當中看到這類人脈﹕一是梁振英曾經主理的一國兩制研究中心,這裏出了行政會議成員張志剛和中策組邵善波,另一層次則是以民建聯為主體的另一重關係,這就是行政會議的李慧以及如今的劉江華。雖然人不算多,但這一趨勢在梁振英大宅僭建事件發酵後有愈發明顯傾向,一種在道德觀上只信「自己人」的政治結盟隱然出現,排他性的特質使到香港時光倒流走進大都會罕見的小圈子。

排他性強的小圈子

或許有人爭論說,美國不也是由總統親自挑選自己的班底。這是事實,可只要一旦委任內閣官員和駐外大使,就必須得到參議院相關委員會批准,再交全體投票通過。這是一道難關,奧巴馬為什麼上星期五委任參議員克里為國務卿,原因是他本來提名的蘇珊賴斯不可能在參議院過關。再說,民主黨上台後不一定必然全找自己友當官,奧巴馬入主白宮後的國防部長蓋茨就是徹頭徹尾的共和黨人,老布殊年代已是白宮國家安全事務官員,小布殊第二任期間委任他掌國防部,到奧巴馬上台全盤照收。再說近一點的台灣,陳水扁首任任期上台,行政院長便是國民黨籍的唐飛。民進黨口口聲聲說國民黨是外來政權,結果是找一個在大陸出生的國民黨人做閣揆。

本來,無票在手的梁振英組織自己的政治班底,於操作而言有其考慮,但是從最近入閣的人腳來看,明顯不是單純如此。梁振英組班之初也許未必有此打算,但到了醜聞揭露大話大話的個不停,梁班子開始顯現與正常政府異化的發展。梁振英的自負(ego)性格在僭建醜聞和社會日以繼夜的追擊中質變,無以承受由僭建而來的巨大壓力,我們看到電視新聞裏的梁振英形神憔悴臉上出斑,壓力令得他的自我保護機制於焉而生——梁振英轉而尋求他信任的人,或是相信他沒有僭建的人入閣或政府組織,人們遂而看到政治上一個比一個左的加入梁班子。七月一日後的梁振英顯然不是一頭狼,七一後的梁振英某程度是箭豬,當外力逼近,箭豬蜷縮身體,把箭豎起。

這是對自己缺乏信心的表現,及至劉江華敗部復活任副局長,儘管不能排除這是特區政府與民建聯之間的政治交換,但我覺得,梁振英在劉江華的任命一事上是自我防衛機制的突顯,比起與民建聯交易的可能性更大。梁振英要找一些完全同意「梁振英並無僭建」的政治人物成為班子成員,班子成員不單要政治忠誠,還要在道德價值完全與他同一陣線。我們看到羅范椒芬的「相信許多家庭都有類似(僭建)個案」,以至蔡涯棉的長篇大論護梁,正是這種道德同盟的體現。無疑,政治上要求盟友忠誠份屬正常,但要求道德價值也要統一,等於把梁振英及其統治變成宗教的一種。

等於把梁振英變成宗教

這是非常危險的走向。當一批官僚對內感到有志難伸,對外覺得遭敵對勢力橫生打擊,最可能的反應,不是自我檢討做對了什麼和做錯了什麼,而是萌生被迫害的妄想。美國近代最雄才大略的總統是尼克遜,與中共關係解凍出於他,與蘇聯裁軍也自於他,一個如此老於經驗的政客,緣何在水門案一錯再錯、再錯到底,終於丟了總統大位,核心就是尼克遜以及他身邊官員都認定,傳媒和民主黨追究水門案是惡意狙擊,於是死士圍攏尼克遜替他擋駕,也為尼克遜走一步錯一步負上重大責任。

這段美國歷史裏的死士是白宮幕僚長霍爾德曼(H.R.Haldeman),是他把所有給尼克遜的消息過濾,他與尼克遜不僅是下屬與上司的關係,而是親密戰友,他甚至可以直呼「那狗娘養總統」尼克遜而不名。霍爾德曼和尼克遜都相信水門案是推倒尼克遜的政治陰謀,沒有及早從正常的理解之下拆解炸彈。反而,在這一過程中,霍爾德曼不惜以身犯險,妨礙司法公正,滅對尼克遜不利的證據,包括銷長達十八分半鐘的尼克遜講話錄音。霍爾德曼的護主心切得不到好結果,其後尼克遜招數盡出亦得辭職下台,否則就要面對國會彈劾,而霍爾德曼也瑯璫入獄一年半。

梁振英的僭建當然不能與尼克遜在水門案的大錯大謬相比,但人們必須警覺的是,梁振英及其團隊主要核心人物,在僭建事件保護梁振英的言語及姿態,俱令人感到這堵把梁振英重重包圍高牆的存在;如今在官員人選及中策組的人手安排亦看出一些端倪——不僅要政治上志同道合的同志,更要誓此保衛梁振英清白的死士。這種反作用力在社會上愈趨普遍的反梁聲音中愈加強橫,由此衍生「你們」和「我們」的對抗意識形態。事到如今,這一趨勢只有強化而不會消褪——邵善波高靜芝劉江華的加入,邵善波輕蔑社會意識的高姿態護梁,劉江華的死裏復生當上副局,高靜芝的幾乎成了組織部長,梁振英周圍的死士一天比一天多,他的不忿不服連工聯會黃國健都看得出。這股由不服氣構建的氣牆帶動近親繁殖式的人事佈局,未來,梁振英在圍內聽到的不同意見將會減少,同意他一切並敵愾同仇的將會愈來愈多,從而渾忘初始的爭論,不過是根據《基本法》第四十七條的「行政長官必須廉潔奉公」的一個憲制賦予的要求。

不忿不服帶來大衝突

這樣下去,倒梁的步步進迫,挺梁的寸步不退,兩軍短兵相接,隆然巨響之後,「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的日子我們不是沒有經歷過,那是二零零三年的七一大遊行,以及其後兩年董建華下台的政治巨變。當邵善波及高靜芝成為中策組得力成員之後,我對大衝突導致大崩敗的結果愈覺得有可能。今天是二零一二年年末,立此存照。

Friday, December 21, 2012

此時此際此模樣

剛才在 facebook 開了個相簿,隨手貼兩張窗外景致,要給個名字,就叫此時此際此模樣。
於是設想自己每日朝窗外拍它一兩張記下來,又可以維持多久,眼前又將見怎麼一番面目?
jf 那時每天從碼頭出來,走過 ifc 施工地盤,就同一角度拍一張照片,據說一直拍到它完工。沒見過這些照片;他提及這事時,我們正坐在 ifc 的露天平台,看頭頂風雲。
時日如此過,現在回想,那麼連串牽連或不算牽連事件的跨度,應該超過十年也矣。
近些年閒著無事,有些寫字的人就拿瑪雅末日炒一下,炒下抄下終於來到本日了;剛才看報紙,有記者去訪問瑪雅長老,這位長老說,「2012年12月21日是瑪雅曆法中的一個周期開始。瑪雅人沒有把這一天當作世界末日,瑪雅的『長曆法』指今年12月21日是一個周期的結束,由零日開始計算。『長曆法』源自公元前 3114年,到 2012年的12月21日那天結束,就意味這個時代要終結,即完成了約 5125.37 年的一個周期……」
若然是這樣,這些年來為什麼記者們不早早去找個長老問一下呢?起碼早早讓怕死怕末日到臨的弱小心靈知道多一個說法丫。















Wednesday, December 19, 2012

blaze of lights

夜的顏
有光

的形

風過處



(聖誕又要來了,夏天還會遠嗎——)













Saturday, December 15, 2012

travelogue

連著幾天的奔行馳射,會有幾個剎那,突然感到說不出的寂寞,甚至覺得自己到了全世界最寂寞的一個城市,每一條街道每一處大型商場每一個地鐵站皆逡巡著像我一樣庸碌奔行的人群,奔行往不知何是的途程。館子裡坐滿了正在吃的人與站著等吃的人,日復一日。夜晚仍在櫥窗前停停看看的上班族青年男女,還不想返回他們在石硤尾、觀塘或北角的家,卻又無所謂真要看什麼或做什麼。他們和坐在電車上、巴士上、渡輪上的所有香港小民一樣,都曾在生命中一二時刻發下宏願或立下大志想要幹些什麼什麼大事,但終究落得只是決定待會兒買一只手袋、或是看一場電影、或是假期時玩一趟歐洲之類的,然後他的人生就在車行轟隆中、人潮擁動中、時光推擠中、電梯門開啟關閉中剎那間老了。而我,或許也是。

——舒國治〈香港獨遊〉


(自己也獨遊,sigh,卻沒長眼睛,寫不出,這樣文字——)














Wednesday, December 12, 2012

許紀霖:知識分子的底線與責任

許紀霖:知識分子的底線與責任
從莫言領獎談起

【明報專訊】 編按:12月5日,華東師範大學歷史學教授許紀霖,應「Co-China」的邀請,和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陳韜文演講。早前,許教授曾對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發表評論,引起內地與海外關注。演講當天,適逢莫言擧程赴歐領獎,許教授即從莫言談起。他認為,莫言代表了當下內地知識分子的主流…

講話/許紀霖、紀錄/如許

在往中大的路上,我在鐵路車廂內的電視上,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莫言。他擧程去斯德哥爾摩領獎。我想從莫言談起。

批評莫言內地不刊

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那天,我在微博上發表了一篇〈我為什麼要批評莫言〉。人家喜事的時候我去沖喜,結果引起了微博上很多人的圍攻。這條微博被轉了3萬多次,評論有近萬條,是我發微博以來回應最大的一次。

後來為了澄清為什麼要批評莫言,我又在香港報紙發表了一篇〈雞蛋與高牆〉。莫言獲獎後,反對的聲音在內地報刊出不來,所以我只能在香港發聲。

莫言的作品具有一定的批判性。莫言的作品裏有一種很強的中國農民的原始欲望,通過這種文化對當下的批評和反抗,這是讓我們對莫言有所尊敬的地方。但問題是,現實生活中的莫言,似乎和他的作品有很大的差距。

大家知道,他和100位作家手抄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下稱〈講話〉)。但是有一件事,很多人可能都沒有注意到,就是去年薄熙來最大紅大紫的時候,莫言在微博上主動的、沒有人逼迫的他發表了一首打油詩,歌頌重慶的「唱紅打黑」:「唱紅打黑聲勢隆,舉國翹首望重慶。白蛛吐絲真網蟲,黑馬竄稀假憤青。為文蔑視左右黨,當官珍惜前後名。中流砥柱君子格,丹崖如火照嘉陵。」莫言說他不關心政治,對政治也不懂。但是他在現實中的表現,和他的作品好像判若兩人。

莫言坦率地承認,在作品中他是「膽大包天」、「色膽包天」,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他是「孫子」、「懦夫」、「膽小鬼」。這樣的「雙重人格」在中國是怎麼形成的,這是我們要思考的問題,這和我們說的「底線」有關。

當然,莫言是不是「知識分子」,這要看我們怎麼理解。如果按照1980年代來說,中國知識分子的代表不是學者,而是作家,比如劉賓雁、劉心武、王蒙。他們繼承了19世紀俄國知識分子的傳統,作家走在時代的前面,他們代表了社會的良知。但是今天,作家是不是認為他們和知識分子沒有關係了?和良知沒有關係了?他們是不是可以例外?

之所以從莫言談起,是因為如果莫言只是個案,真的不應該把他拉出來討論,這對他不公平。問題是我發現,莫言代表了今天中國大陸知識分子的主流。為什麼說是「主流」呢?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在墮落。

莫言的事情被挖出來以後,很多人為他辯護。有個也是手抄〈講話〉的作家,他覺得很後悔,但是他想自己當時為什麼會去抄呢?他說,他的家族明明受到毛澤東時代的迫害,照理說他是不應該抄的。他回想說,他好像覺得手抄〈講話〉這事不就是大家一起做一件好玩的事嗎?做就做了,如果不做也許很見外。

莫言曾受過迫害

今天我們可以舉很多例子來說明,過去所說的很多底線──包括道德的底線、政治的底線、學術的底線──都在被突破。大家覺得薄熙來可怕,是因為他是個沒有底線的人,跟一個沒有底線的人在一起是很可怕的。但是今天出現的情是,很多知識分子,照理說是對底線問題最有自我意識的人,今天卻失去了底線,底線變得很模糊,甚至不需要有底線。有個評論者,如此嘲笑對手抄〈講話〉的批評者:「我們早就放下了,你們為什麼還沒放下呢?」放下的是什麼東西?在我看來,放下的是底線。被輕描淡寫地、非常優雅地放下了,這個時代似乎什麼都行。問題很嚴重,這是時代的病徵。過去中國古代士大夫是最講道統的,道統和倫理、道德的底線有關。這些人都放下了,還指望誰去堅守呢?

在我看來,今天的中國大陸,有兩種放下底線的知識分子。

一種是「價值虛無主義者」。這種人覺得什麼都放得下,是非善惡已經說不清楚了。抄〈講話〉怎樣?歌頌「唱紅打黑」又怎樣?這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也」,充其量只是場遊戲而已。他們以一種玩世不恭的方式,對待一些在我們看來和氣節有關的問題。有人為莫言辯解說,莫言當年發表《豐乳肥臀》後,也受了迫害,他是很不容易的。我覺得很奇怪。如果莫言是一帆風順的,我還可以理解,因為他沒有親身感受過〈講話〉所代表的極左路線的危害。但莫言是從那個左的時代走過來的人,好了傷疤忘了痛,難道就這樣輕易地「放下了」嗎?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恐怕有些東西是不能忘記的。走了一趟重慶,沒人逼你,就主動出來唱讚歌了。我發現,如今在中國知識分子當中,瀰漫覑濃郁的價值虛無主義,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就是:是否可以得獎,是否在市場上獲得成功。

屁股決定腦袋的人

另一種是「犬儒主義者」。這種人內心是明白人,私下聊天時比誰都明白,但是屁股決定腦袋,坐在什麼位置上就做什麼事,在什麼山唱什麼歌,隨波逐流。這種犬儒哲學如今在大學生當中相對普遍。談到現實比誰都憤青、憤世嫉俗,但是一到現實生活中,他們又比誰都主動積極地去適應自己所痛恨的體制,形成非常奇怪的人格:一方面憎惡體制,一方面主動適應體制。錢理群老師對北大、清華所代表的學生精英有個批評,他把這些人稱為「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因為他們非常清醒明白,自己在這個體制裏,通過什麼方式,能獲得最大利益。

今天,這兩種人在中國大陸的知識分子裏已經成為主流了,這是讓我很憂慮的。底線,或明或暗地被突破,而且愈來愈模糊;雖然存在,卻不具有實際的意義,是用來衡量別人的標準。

過去孔子講「狂狷之道」。狂者,有所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今天,我們不能對所有人提出太高的道德要求,那是逼人為善。但是有個標準,在我看來不是逼人為善,而是底線,每個知識分子都應該要求自己成為「狷者」。

誰既憎惡又主動適應體制

做「狂者」很難,要有很高的德性,可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恐怕只有聖人才能做到。但「狷者」的要求是守住不應當做的那條底線。簡單地說,在一個黑暗的環境裏,首先是不作惡,或不與惡為伍。如果與惡為伍是被逼迫的,那還可以理解。但問題是,今天很多時候不用付代價,很多人卻做不到有所不為。比如,不加入手抄〈講話〉,並不意味覑你要付出什麼代價。有兩位當代女作家王安憶、方方就拒絕了。但近百位作家卻做不到,失去了底線的判斷力

狷者的要求不高,不是聖人,不是君子,只是個「正派」的人,我們每個人或許都應該對自己有這樣的最低要求。在不需要付出代價的情下,守住本分。作為學術人,不違背自己的學術良心去說假話,作假證。作為文化人,守住基本的道德、政治底線。但是,今天很多人守不住。

守不住的不一定是惡人,我們只能說他們是平庸。平庸者有兩種類型,一種是漢娜.阿倫特所批評的「平庸的惡」,他只把自己變成執行最高意志的工具,積極主動。莫言還算不上「平庸的惡」,他屬於另一種類型:「平庸的鄉愿」。

「平庸的鄉愿」不主動作惡,只是好好先生,識時務,隨大溜,消極地附和惡,但「平庸的鄉愿」是與「平庸的惡」一樣,都是惡的體制之基礎。薄熙來事件給我們一個很大的教訓是,文革很可能再發生一次。文革怎麼搞起來的?不是一兩個領袖腦子發昏,而是下面有群眾基礎,有一幫「平庸的惡」,也有更多的「平庸的鄉愿」。這些平庸者,內心沒有底線,只是「識時務」者,跟覑最有權勢、最有市場效應的人走,於是一場悲劇就發生了。

體制的黑暗有多猖獗

今天我們要改革政治體制,這當然很重要。但不要以為體制是外在於我們的,所有的黑暗都是體制造成的,好像我們個人都是清白的,不必負任何道德責任,黑暗在的時候一個個都跪覑,黎明來臨之後都一個個站起來「控訴」。其實,體制的黑暗就在我們的靈魂裏,我們就是體制的一部分。體制在今天已經內化為我們每個人我們每個人的靈魂,所以才可以大行其道。我們當然要爭取體制的變革,但是在體制暫時還無法改變的時候,並不意味覑我們就可以放縱自己、原諒自己,什麼都行。不,即使在某個崗位上,都有將槍口抬高一寸的道德責任。

改變自己,要對各種我們所不能容忍的東西說「不」。如果有更多人這麼做的話,我想體制的黑暗不會這麼猖獗。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來,進步很多。過去是你沒有不作為的自由,今天不作為的自由還是有的。空間是自己爭取來的,不是人家恩慈給你的。與其詛咒黑暗,不如點亮蠟燭。內心的蠟燭,就是底線。

Monday, December 10, 2012

一子錯

強國這回可能真是着了道兒。

幾十年來呱呱嘈有偏私受歧視,ok,萬物有時,就給你根紅蘿蔔,接招吧。

昨晚用四十分鐘網上看完莫言台上講話,看到一半閉目養神躺著聽完,聽見他說的每個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把母親搬出來是不會錯的,以寫過的故事應對、過場,也很安全,那麼我在想,作家何物,不亦人耳,作品受肯定,已屬一種功成。演辭沒有閃光,不是罪,也許這正是講者選擇的表態方式。然而為什麼聽著聽著老是聽見某種轉彎抹角的心虛呢?這,或許自己多心了。

一覺醒來又見他答問。唉,怎麼感覺會是,親者痛呢?堂堂大獎得主與自己何親,你先別說我攀附,有親有親,與你亦有親,親在大家都識寫中文/漢語/華文;正因為不必翻譯清楚懂得他說什麼,才更難過,真是講多錯多、欲蓋彌彰了。

於是想,來到當下,會不會悔不當初?強國人材鼎盛不乏高人,怎麼就沒有人肯進一言?設想當初得獎名單公布,莫言出來感謝大會之厚愛感謝父母生養之恩祖國培育成材之大德,獎卻不去領了,咱們有自己遊戲玩法,愛祖國用國貨,恕不千里迢迢陪你玩嘍,這,會不會更字字鏗鏘,流芳百世?

那個獎,是既成事實,即是說,作品已受評審委員肯定,莫言即便說不,放棄的無非一筆獎金;ok,它於你於我是巨款吧,堪可改善餘生,但莫言不已經是富豪榜作家了嗎?是有打算獎金拿去北京買套房子(唉,發點善心捐少少給京城流民都好丫,講下都好丫),豪一次放棄領獎又所失幾何?卻省得大庭廣眾接受盤問,也無須左閃右避一個失言打開肚皮給你我這等閑人驗肝驗膽照心照肺,白白遭人侮辱。你說這算不算是一子錯——寫下寫下,實在也很,意興闌珊。

Sunday, December 9, 2012

胡佳:劉霞發聲我被軟禁

囚在黑獄的傻瓜
文、圖/胡佳

【明報專訊】車在暴風雨中疾馳,後來才知道,這一天被稱為「7‧21雨災」,北京罹難了很多市民。我在路上困在積水和擁堵中9個小時。而我們選擇這樣的惡劣天氣,恰是為了一場奇襲。迷離的視線中我們經過了天安門廣場和新華門、中央軍委大樓,通過這條代表權力核心的大街,我們的目的地卻是一座監獄,它就在這些權貴駐地的後面——玉淵潭南路9號院17號樓4單元501室。那裏有一個女囚徒——劉霞。

手握方向盤,一路向西。回想起在出獄前的幾個月,北京國保總隊的處長不斷來監獄探問我出監後的想法,那時我就告訴他們三件事我必做:我一定會去東師古村探望陳光誠,一定會查找高智晟律師的下落,一定去看望劉曉波的妻子劉霞。出獄後的第六周2011年8月9日,我第一次來到那裏,進入了劉霞家的單元樓道,在按門鈴的瞬間被保安攔住。隨後幾個人圍住我要求我到小區門口登記,待我返回門口做登記,他們已經先用對講機告訴大門口攔截我再進入。我堅持要他們「給說法」,並要求警察來解決問題。最後相持之下他們不得不叫來了兩輛警車,其中有態度惡劣的國保便衣,我被帶往附近的羊坊店派出所。國保們當然沒有任何法律依據與合理理由,但是只是跟我強調上峰不允許接觸劉霞。這一次我至少確信劉霞仍然住在這裏,而且她家的樓下沒有警察只有保安。是啊,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門鎖加保安就可以達到目的了。

囚禁公民權利,囚禁言論自由

劉曉波和劉霞的家在中央軍委大樓的正後方,軍隊代表中共的最強力國家機器。而正北相距不過百米之處,卻是國家級囚犯劉曉波的住所,他的妻子劉霞取而代之「享受」政治犯的待遇,她的家就是她的單人牢房。如同山東當局給陳光誠一家單獨搭建的黑監獄一樣,與其說是囚禁自由公民陳光誠和劉霞,不如說是囚禁公民權利,囚禁言論自由。

到達劉霞家小區外,我和朋友借來的「女友」共打一把傘走到劉霞家樓下,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一把寬大的雨傘也無濟於事,我們倆的身上都淋濕了。當走過單元門口,遮住半邊的布簾後面一個看守坐在鐵門邊的上,而小區後門崗樓處一雙警惕的眼睛盯雨中走來的我們,那個看守的樣貌很像去年我遭遇的那個保安隊長。我們明白了,這樣的惡劣的天氣下看守們反而更沒鬆懈,戒備依然。大雨的聲音淹沒的一切,我走向劉霞家主臥的樓下,舉起相機記錄下那暴雨中靜謐的燈光。此刻,你在幹什麼呢,劉霞?讀書、思索、回憶、傷感……也許你是因為疾患而臥休息。

傻瓜,胡佳,傻瓜,胡佳……

今年 8 月底的一個晚上,劉霞家的臥室燈亮,我用特殊的方式呼喚她,她警覺敏感地閃到主臥室的窗前。劉霞的身影依然還是那樣消瘦,戴眼鏡,剃光頭,與我○六年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主臥的吊燈光芒很亮,逆光下她像一幅窗前剪影。我在樓下昏暗的路燈邊,不時地向她揮手,或者用手機按出一亮一滅的信號。我在獄中時,金燕和謙慈寶寶被國保長期軟禁,很多朋友就曾用過在樓前小區外舞動閃亮手機的方法安慰和鼓勵金燕。為了讓劉霞更清楚我的意思,我還偽裝成來呼喚她前樓鄰居的來訪者,為了不驚動樓後的看守,我用中等的音量呼喊「傻瓜,胡佳,傻瓜,胡佳……」傻瓜是劉霞家裏的暱稱,而叫出我自己的名字是告訴她站在她面前的就是我。親愛的劉霞,希望你真的已經知曉,我來了。是的,我來了,我看見了,就差第三步——「你自由了」。

她站在那裏安靜地看我,一會兒掏出煙,在窗口吸起來,煙頭時亮時暗,我們無法做更多的雙向言語交流,我只是看她,她看我,我不時會動手臂或帽子。也許她都未必聽清我的呼喚或看清樓下的是我,但她肯定明白,朋友來看她了,朋友關注她和曉波。

我用借來的數碼攝像機遠遠地拍攝到她的「剪影」圖片和吸煙的過程,後來提供給無國界記者的朋友們用於對曉波和劉霞自由的呼籲。

那是最後一次看到劉霞,本計劃十八大之前的 9月、10 月繼續探訪,但從 9月18日起我就因為中共十八大而被嚴密軟禁、流放安徽。11月下旬回到北京不久又因為陳光誠的侄子陳克貴開庭和組織愛滋病患向民政部請願遊行而遭到軟禁。直到12月6日看到美聯社意外拍攝到採訪畫面。這種面對面的近距離視頻,讓剪影中的劉霞更加清晰了,劉霞像個被壞蛋欺負的小女孩一樣無助、無奈、驚恐、委屈、渴望自由與安全,但同時又有一份堅持和擔當。

劉霞發聲我被軟禁,荒誕嗎?

畫面中劉霞緩慢而激動地說:「我們就是生活在這麼荒唐的地方,荒唐到我覺得我是個有充分心理準備的人,但是我真的沒想到,他得了獎,我不能出門。這真是太荒謬了,我估計卡夫卡也寫不出這樣荒誕的事。」誰製造了這份荒唐,共產黨們,對,但更根本的是這個本身運轉就是在犯罪的體制,一個專制的政治制度。隨劉霞的影像公之於眾,當局立即再次對我實施非法拘禁,可能要持續到12月10日人權日和諾獎頒獎之後。劉霞發聲我被軟禁,荒誕嗎。對正常人而言感到荒誕的事情,在國家機器的維穩邏輯中卻被癲狂地當作確證的理由。莫言先生的魔幻現實主義怎麼不見描述如此魔幻的現實呢。

2010年10月9日,我在監獄內訂閱的《新京報》上看到曉波獲獎的消息,那一年他和我在諾貝爾獎上的呼聲都很高。從個人的角度上講,沒能獲得諾獎總有些遺憾,但從公民的角度上講,我很振奮諾貝爾委員會終於將象徵和平和與人道的最高獎給了中國的反抗者。這承認了我們站在人類爭取自由的前沿。我妻子金燕說:「我們分享了他的榮耀」。當出獄後我獲知劉霞的狀,我更清楚如果那年是我獲得諾獎,那麼曾金燕就會是劉霞當下的處境。我們有最直接最真切的感同身受。莫說我們和劉曉波夫婦是朋友,即便我們彼此不認識,我們也必須對這個家庭守望相助。

作為一個從小監獄回到社會化大監獄中的中國政治犯,我想告訴每個人﹕

第一,政治犯的家屬也是政治犯。
第二,政治犯都希望被持續地關注,即使未能提前獲得自由,但這至少可以改善獄中的待遇。
第三,當局圈禁政治犯的家屬,就是為了封鎖政治犯的言論和情繼續受到社會的關注。因為這種焦點給中共的政法維穩系統、意識形態控制系統和外交系統很大壓力。
第四,國際社會的呼籲、國際媒體的監督必不可少,但最重要的是中國公民自主的壓力行動。這首先告訴中國的共產黨專制者,我們不畏赤色恐怖;其次這會創造很多的證人,大家通過微博和推特形成國內的群體性關切;其三,公民的行動會引發更多的更公民參與行動。此種模式在對陳光誠的呼籲中已經發生過。
第五,當對政治犯家屬的探訪取得意外收穫時,要集中力量繼續進行「飽和攻擊」,徹底打破給政治犯家屬的黑獄。





                   
                           

Friday, December 7, 2012

劉霞:我活在荒唐的國度


美聯社的記者,成功採訪已被北京當局軟禁逾兩年的劉曉波妻子劉霞。

今日中午,24小時看守劉霞的人員突然離開崗位,懷疑是外出午膳,美聯社記者趁機潛入劉霞的寓所。劉霞見有記者出現在家中,震驚得渾身抖顫,抱頭大叫︰「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劉描述自己的情況時聲音顫抖,數度失聲痛哭。她形容,官方軟禁她是荒謬的,長期被軟禁很痛苦,使她承受極大精神壓力。她指出,自己的遭遇與中國官方對諾貝爾文學獎得獎者莫言的厚待,對比很鮮明;自己的處境荒謬,「連卡夫卡也寫不出這麼荒謬的事」。

我們就是生活在這麼荒唐的一個地方,荒唐到我已經覺得我是已經有充份心理準備對劉曉波的……但是我真的沒想到,他得了獎,我不能出門;這樣的事情我一直覺得太荒謬了。我估計卡夫卡也寫不出這麼不著調、荒誕的事。

劉霞指,自己背上有傷,因此經常卧床。被軟禁以來,她在家無法上網及打電話,她看書畫畫度日;每週只被允許出去一次,購置必需品及探望父母。每個月,會有人帶她去監牢看望劉曉波。在此之前,劉霞因向外公布「劉曉波將獎項獻給六四死難者」,當局禁止她看望劉曉波逾一年。

劉霞稱,幾個星期前曾探望過劉曉波,他健康狀況良好。不過她記不起是哪一日去的,「我已經沒有去算哪天是哪天了」。因為官方禁止,劉霞沒有直接向丈夫描述自己的境況,但劉曉波知道她被軟禁。

不許談論這些事情,就是因為談論這個就不行……反正大概也能明白。我就說,我跟你過的其實差不多。

現年 57 歲的劉曉波,因起草呼籲國家改革的《零八憲章》,被控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刑 11年,至今已是入獄第4年。自諾貝爾委員會宣布,將 2010 年的和平獎頒予劉曉波之後,妻子劉霞一直被軟禁在位於北京市區的寓所。今次是 26 個月軟禁以來,劉霞第一次接受媒體採訪。

在劉曉波得獎後不久,美聯社曾以電話訪問被軟禁的劉霞,當時她相信軟禁只是暫時,當局很快會釋放她。然而,兩年過去了,劉霞及劉曉波的處境仍沒有改變。

報道片段: link
圖:《華盛頓郵報》截圖


莫言拒談劉曉波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中國籍作家莫言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出席記者會,多次被問及他對仍在囚的諾貝爾和平獎得獎者劉曉波的想法。當中有香港記者問及莫,劉曉波的妻子劉霞今日接受媒體訪問,哭訴莫言得諾貝爾獎後的待遇與劉曉波的反差太大,莫言有何感受,以及會否用其影響力去令劉曉波重獲自由,莫言在記者會上回應稱:

「劉曉波獲得的是和平獎,我獲得的是文學獎,所以在國內引發的效應自然不一樣;至於劉曉波的問題,我在得獎當天已經明確表達了我的態度,請你上網查一下。」

有台灣記者問到,有 130 個諾貝爾獎得獎者聯署去信中共總書記習近平,要求釋放劉曉波,他會否加入,莫言回應指:

「我從來都喜歡獨來獨往!如果有人迫我做事,我是不會幹的;如果別人迫我表態,我不會表態。這是我數十年來一貫的態度。」

有西方媒體直接問莫言,對於中國仍未釋放劉曉波,有何感想。莫言只稱:

「留給時間來判斷。」

對於如何看待內地的新聞檢查,莫言表示,對所有檢查反感,但好似申請簽證及通過海關的檢查是必要,莫言說,自己並無讚美過新聞檢查,但相信每個國家都存在新聞檢查,只是尺度及方式不一樣。他希望可以設立一個最高準則,只有不違背事實真相,就不需要檢查。

他又稱,他是低調的人,父親曾講過他是農民之子,因此得獎前後,他都是農民之子,對很多人追著他簽名,感到奇怪。對於中國作家富豪榜,指他收到 2100 多萬人民幣版稅,莫言稱,「我到銀行查了一下,哪有那麼多?沒有!我不知道他們把錢存到哪兒去了!」 被問到會向讀者推薦自己那本作品,莫言說會推薦《生死疲勞》,因書內包含想像力及童話,亦有中國近代歷史變遷。

Tuesday, December 4, 2012

無明虎

李安這回以聲光色,說信望愛,以及於,人心裡幽暗角落那塊無明境。當恐懼比海洋更大,除了與內心那隻老虎拚死保住漂浮怒海的小小救生艇,別無救贖。而老虎,你不可以制服牠,只好餵飼牠、學習互相馴服。

脫險了,安全了,把心裡暗黑無名的掏出來曬曬日光,它既無形狀,也許叫做相濡以沫、也許就叫做人吃人。真相?一念生耳。都不可能回頭,逆轉家散人亡的事實,都不可能回到手拿一塊肉伸向籠中老虎的那顆天真心。那麼是誰登上了小艇?老虎有沒有在艇上?

百世修來同船渡,少年艇上吃的什麼,與誰一起走過,經過災難洗禮他學會以問題回答問題,這何嘗不是另一種馴服。那麼頭也不回走向樹林的,是老虎?還是少年?

不妨代李安多設一條是非題——抵岸了,便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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