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29, 2008

家常

Eugene 好高。六呎,他靦腆地說。
也許不止了呢。我們站在一旁說話,要仰視他,頭頸好累。
(當然不好追問,你走時,他有多高。對上一次他接電話,說,媽媽進醫院了,爸去陪她。)

先問他,記得我嗎?不好意思地搖頭,想一下,說,現在記得了。
(如在昨日。你在廚房回頭向我說,不如你給Eugene 讀故事書。幾歲人仔,每日一本故事書就是功課,由你逐字逐句讀他聽。可功課不是應該由他來做的嗎?於是我說今天玩一個新遊戲,你讀,我聽。才幾頁紙,也很累人的,小朋友讀完累得要喝水。當然乘機訓導——現在知道媽媽每天有多累喇。小朋友不懂得,媽媽第一次腦手術之後兩隻眼睛從此各有焦點,即是一隻杯子看見兩重疊影——即使你閒閒地告訴我,習慣了也沒有大問題。是有不方便,比如閱讀時,得用手遮住一隻眼睛。)

如此。現在Eugene 大學第三年,psychology major,second language 選中文。Simplified Chinese,他說。即是簡體字,我說;轉念想,這人本來是英文人,哪知道什麼繁體簡體。中學上了七年拉丁文,他爸以為他會唸下去,忽然轉讀中文。
(前陣子網上搜尋其他事忽然遇見你許多年前寫下的文字,心酸極,沒敢細看,下載了。現在忽然有了新的寄托——應該把它們找出來,整理一下,有日傳給你兒。)

他父親婚禮,我去到禮堂,在人裡尋他;他小時神情比較像你。而他笑著,表現得體。這是你,教養長大的孩子。
(你走的那日,他父親來電話,眼淚流乾了要面對目前。提醒他注意Eugene,也許孩子不是對媽媽不夠關心,是不懂得表達感情;後來他說兩父子談過了,都明白了,和解了。)

這日我認識了新娘。她移民墨爾本許多年,去年他從紐約去散心與她再遇見;紐約、墨爾本、香港,是新生活的三角形起點。我與新娘握手,笑說從小看他長大,新娘爽朗地答:你?不可能啦。這女子明朗、快樂,可以給他陽光空氣。你應該放心,He’s in good hands.
(那一年我中學畢業,認識你夫婦倆,還有夫妻檔甲乙丙丁等等,群居終日,喜樂偕行。曾經以為你們比我年長許多,及後發現,那是假象,你們以及甲乙丙丁等等都屬早婚。)

問Eugene 學了這些年拉丁文如何怎樣。他又笑,學校學的放下就忘記。我應該訓誨他努力向上,竟然順他意數落自己不中用:我大學時拉牛上樹學過的西班牙文,現在看餐牌連豬牛雞都搞不清喇。
我們站著,旁觀。他父親,和新娘忙著與親友合照。悠悠想起他比身旁的Eugene 不過大幾歲的年月,為了看拉美小說曾經努力苦讀西班牙文,如果沒記錯,還該算是中譯拉美小說的少數前代人。時日走過,所有昨日之日,都成了,前麈。
我問Eugene 有電郵吧?真是廢話。可兩人竟然都沒有筆。告訴他稍後email 他老爸要他郵址,再把自己的傳他。往後,可以隨時找我。
他側頭笑了。之後,頭垂下。
(那一刻,我們中間,有你。)

Thursday, December 25, 2008

賀生

來電顯示是本地號碼,歲末年終接到你的電話,聽見你聲音。
心裡閃過某種直覺,比電光快。
最壞的都已經過去。還能怎麼樣。
(我的直覺比知性理性感應都要靈。也許往後應該多依從直覺做人。)

已經兩年有多,想也不敢想踏足紐約。Just not ready.
即使你電郵說,終於安置好A 的靈位。她現在和A 伯母、覃、還有覃伯母在一起。去一次,可以探望四位故人。
傷心總要告一段落。或者換個形狀繼續。可存活的人,我竟然不敢面對。萬一我們誰也安慰不了誰。萬一我們抱頭痛哭。

現在你說,來了幾天,二號就回去。
然後你說,請你飲——我結婚。彷彿看見你深深吸進一口氣然後一口氣說完。
To be honest,那一刻是有點百感交雜,而我作了最真實的反應——呀?呀。與此同時,從此,放心了。
到掛上電話都沒調侃你,那是我們過去的相處方式。來了幾天才敢打來,你怕什麼怕我會跳起來摔電話?我在學習照顧別人的感受。學習理解一點星火如何燒毀一座城。如果我對A 的思念是一,你對她的恐怕該再乘以一千。能看見你從那個空洞洞的殼走出來,我想A 會寬心了。
愛有一千種面容。過去二十年,打從發現第一個腦瘤,你對她不離不棄以至所有的承擔,何止共患難,品行絕對超過一百分。她走後這兩年你身處怎樣的廢墟,我選擇看不見。是的,我是一個壞人,只可以共安逸。
現在你要開始新的生活,有新的伴侶。我在想,A 可以住進我的心而不必住在我們中間。

往後,敢見你了。
再給我點時間,紐約,可以去了。

Wednesday, December 24, 2008

節日耶穌

阿B 老爸留言要禮物;得,得,冇忘記尚欠父子倆冇牙女友各一,但要得合眼人選乃屬可遇不可求,俾d 耐性等下添啦。

早前貼胡佳女兒胡謙慈過生日照,也想起阿B。發哥哥個Blog 滿載身為人父之自得其樂以及阿B的生活誌和肉騰騰裸照,是幸福家庭樣板。至於胡小朋友,爸媽對她的愛也不會比阿B 的少,唯一差別只在,這一家的爸爸被關起來,媽媽帶著一歲女兒過的是被監視生活。每次想起都生氣。就算父親屬依法治理,這關母女倆什麼事呢?大國,要到幾時才合情合理真正完善崛起。

說回禮物吧。聖誕老伯知道我追住佢要的非關金銀財寶(咁,有亦唔拘),大概本人名字向來不在佢張priority list,於是等了又等,見佢完全唔著緊,忍唔住發個reminder 。

近些年再無節日送禮或收禮習慣;眼見我家以至身邊朋友的孩子們已經擁有太多,不如把錦上添的花,轉送有需要的人。開始時還會向小朋友解釋:我將買禮物俾你d 錢捐俾冇錢交學費d 小朋友……至後來,漸漸不交代了。微言小善原本不該掛在嘴邊,但說的話若可以提醒另一些人做有益於人的事,它們便成為撒在曠野的種子,即使萬千顆綠芽最後只長出一棵樹,地上也就多了一棵樹。

比如過年過節還是有人硬塞我紅包,現在也省得糾纏頑抗了,乾脆卻之不恭收下再告訴對方,這利是錢就捐給老人平安鐘吧。竟真有人詫異說:乜平安鐘要捐錢咩?唉,個平安鐘唔會白白從天而降跌落獨居長者家門口,當然要錢。有能力負擔的公公婆婆自己每月花一百或百五元,沒能力的便希望有人捐助。我是先聽說平安鐘,再知道長者安居協會這團體,然後抄下捐款戶口號碼,碰巧得到三百元利是,既視為受之有愧,經過櫃員機就正好變成捐款。之後登入過它的網站,發現網上也可轉賬,倒從來沒在網上捐過錢。

好似愈扯愈遠了。想說的是,分享和捐贈,無所謂微小,順乎心意就好。去做,當然比不做好。

在救主降臨的日子,講下耶穌,也算是應節話題吧。

Tuesday, December 23, 2008

每逢佳節














聖誕老伯
你已經疏忽照顧我好多年lor wor
今年
我要禮物



T'is entertainment--
the link: “A Doo Wop White Christmas”

Be jolly, have a good one…

Thursday, December 18, 2008

coffee time, so much time...

前陣子老覺得它們會不久人世,竟聰明地想到拍下照片。
(假如散失的都留下音容,未嘗不是另一種團聚。)
用它們喝咖啡。日復日,是尋常。原來竟與兩位小姐相處了十幾年,真是歲月堪驚。
它們不是一對,繪圖出自不同作者,差不多時期購自不同夜冷鋪,身價都是十元。喟嘆 so much time 的Sandra Boynton 早期漫畫常看,那時但覺筆觸帶點神經質,近年偏重童畫,疏遠矣。至於Ms Right,印象中也就是一名「佢o岩哂」女子,這杯上的作者簽名嫌細小,拿了放大鏡依然看不清楚。
那是92或93年,回來不久,要白手成家,從杯盤碗筷買起。漸漸也家當齊全,有段時期喜歡煮飯仔招待老友,飯菜不怎麼樣,咖啡茶和酒是不能少的,於是或貴或平積聚一堆杯子,每一隻,都記得來處。屋裡其他物事我大致都記得從何得之。人多時有乜用乜,以飯碗喝紅酒花雕也很盡興;有回D 拿住咖啡杯中紅酒晃來晃去咿咿哦哦:「用它喝酒總有d 怪。」佢係麻煩友,尤其有關紅酒,特講究。為應她大小姐要求,我就數齊人頭備妥紅白酒杯奉客,如此度過一段歡樂時光。
後來漸漸變成漂流散人,遠遠近近地搬,每次大箱小箱裝裝拆拆,不是不覺悟人擁有的和真正用得到的常有落差,可要做到兩袖清風還是知易行難。那些酒杯是最早一批捨棄物,反正它們從來不屬必需品。咖啡是總要喝的,比這兩隻更精致的更應保留的,卻一一打破了或者流落某處與我失散了。它們成為幸存者,去年住阿哥阿嫂家,一直沒從箱中找出來,有點不捨得用。
那日洗杯子時忽然想,也許自己原來一直偏愛它們,下意識地小心翼翼珍惜著。那麼除非高高擱起才可以避免閃失打破。但是物各有緣,杯子是要來用的,生有涯,何妨就物盡其用好了。

現在照片拍了,又新添了一種叫做blog 的載體,兩隻命硬的杯子以至兩名畫中人好似由此便得到永生。

Wednesday, December 10, 2008

naked gaze













(創世紀詩社的詩人們在六十年代集體裸身「宣示創作精神的解放!」左起許世旭、商禽、洛夫;後左起辛鬱、楚戈。 瘂弦攝影/記者侯永全翻攝)



【聯合報╱記者周美惠台北報導】走過五十四載滄桑,「創世紀」詩刊昨天出版一部「讓照片說故事」的圖像冊「創世紀‧創世紀」,厚厚巨冊裡含八百多幀照片、海報、專刊書影、詩人手稿,詩人瘂弦等人集體裸泳的青春胴體,尤其令人驚艷。

為慶祝此一圖像冊出版,「創世紀」昨天邀集老中青詩人群聚,連久未露面的周夢蝶、張拓蕪都到場致意。三位創刊元老中,移居加拿大已久的瘂弦、洛夫特地趕回台灣。獨自坐鎮台灣的張默主持此一浩大工程,號召九人編輯小組,從五千多張照片及無數檔案中篩選出其中精華見刊。

瘂弦和張默一邊翻書一邊強調,「創世紀」半世紀以來與各詩社縱、橫向往來密切,觸角延伸到大陸及海外,因此這本圖像冊絕非創世紀的「家族照相本」而是華人詩壇的「大敘述、大長卷」,每張照片的背後都有故事、足以傳世。洛夫則為文說,翻看老照片「像是冬天吃西瓜,甜甜中,不免帶有一絲冷冷的淒涼感。」

一九五四年,同在左營服役的張默、洛夫、瘂弦,共同集資創辦「新世紀」詩刊,時逢戰亂,這幾位愛詩的人都沒什麼學歷,被稱為「草莽派」。

瘂弦說,當年沒錢打廣告,每逢「創世紀」出刊,洛夫和張默就利用電影院的尋人服務,一家一家到電影院打出「創世紀出刊了」的免費廣告!有一回,張默和瘂弦用扁擔挑了一籮筐新出刊的「創世紀」準備到郵局遞送,不慎撞到一位賣雞蛋的老太太,當期的「創世紀」封面因而都染了蛋黃色。

在保守的六○年代,詩人們不僅以文字,還曾「裸身宣示創作精神的解放」。洛夫、瘂弦、楚戈、辛鬱、商禽、許世旭群聚到平溪裸泳。瘂弦回憶,「我們仿如希臘神話中照見自己水中倩影的美少年」,許世旭帶了相機,留下赤裸裸的歷史鏡頭。


link: 詩人集體裸泳!瘂弦笑談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