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ly 7, 2008

也許應該去

淒涼三犯
楊牧


(一)
來信說你心臟很衰弱
但還是日夜在跳動
始終還是還是
一種生命生命
期待著
雨季到最後究竟是
快結束了。乘它還沒有結束
你不如做夢,做好多好多夢
(夢在現代文學裏是羞恥
在古典的愛情卻是真實)
還有什麼呢?也許
我應該勸你去旅行
去看海鷗飛,去陌生的
地方住宿。我明天就去
去找一個陌生的地方住宿

(二)
那一天你來道別
坐在窗前憂鬱
天就黑下來了。我想說
幾句信誓的話
像櫻樹花期
芭蕉濃密的
那種細語——你可能愛聽
我不及開口,你撩攏著頭髮
天就黑下來了。“走了,”你說
“橫豎是徒然。” 沉默裏
聽見隔鄰的婦人在呼狗
男人堅忍地打著一根鋼針
我們在生活。“我在生活”
我說:“雖然不知道為了什麼”

(三)
好不容易揣摩你信裏的
意思——我畫一片青山
一座墳,成群黃蝴蝶
我畫一棵白楊樹
蝴蝶飛上白楊樹
疑慮令人衰老
(雖然不如憂國的衰老
衰老)我逐漸解體,但不能
忍受風化的身後蕭條
你要我流動,流動成河流小小
有一天你可以循著河流
來此山中上墳,你或可能迷失
你必須記得我畫過成群的蝴蝶
領你走到一棵比畫中稍高尺許的
白楊樹。我在此......


(清下d 文字檔,唔知幾時、自何處,抄錄了楊牧這首詩。事之必然或偶然,在當時、或這當下,既無源起,難追究。
詩豈止淒涼,每讀之,惻惻然,想明天就去,去找一個陌生的地方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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