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好

電話裡我聽見你聲音，叫你名字。你說是你嗎？等一等，我叫M來跟你說。
那是我們最後的對話。
最後一次聽見你聲音。
M說你的情況很不好。十多年來，更大的手術，也不曾聽過他語氣如此低沉。
化療令你身體虛弱，連說話都提不起精神。
自此我的心提在半空。每次電話響，都暗暗擔心。

那日你說這chemo令你手腳皮膚發黑，又腫，語氣一如當年第一次做腦手術，向我形容你的清裝頭。十多年來一關又一關，我們都試圖以尋常說話，走過最艱難時刻；這一次卻有不好預感，電話掛斷之後站在窗前看漫天霞彩，害怕與否，捨得與否，時日的光華總在眼前一點一點黑下來。
上星期再和M通上話，才知道你已經住進醫院三星期，怪不得電話一直沒人接。

今日東岸時間五點至八點M為你設靈。我告訴他不飛過去了，同一時間在這邊以自己方式送你。
本就打算下個月去看你。回來之後拖了又拖，幾個小時飛機，行程卻有千斤重。
你我皆心裡明白。
你不想我見。
我不忍心。
以後，從此，我只記得，你一如從前。

前兩天M說還不知道給你穿什麼衣服。我說最常穿的最舒服就好。M說你好鬼懨尖不喜歡就不要穿。我說所以就給她慣常穿的呀。
今日，不管穿什麼，一定要舒服。
剛才我去法印寺，靜靜坐著大多時候空無一念。你那邊八點，上一炷香，遙向天說，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