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October 16, 2009

搶救失憶

有沒有想過,有一天站在十字路口,找不到回家的路,看著最愛的人,卻再也想不起他的名字?這是阿茲海默症Alzheimer's disease,俗稱老年失智、老年癡呆症的常見病徵,而全球已有二千六百萬人患此病症。
已經存在超過一百年的病,至今找不出確切病因,亦不可預防。

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大腦與認知科學系教授蔡立慧,因其對阿茲海默症的研究,成為本年中研院院士選舉得票最高、最年輕的女院士。她的研究,刊載於科學期刊《自然》(Nature)與《科學》(Science)。
有關阿茲海默症的病因研究,多停留在人腦中「老人斑」的形成,蔡立慧卻找到了另一個可能。大家以為一旦患病,記憶一旦消失,就不會回復,蔡立慧卻提出,記憶可能再恢復,也就是,阿茲海默症是可能被治癒的。
自台灣中興大學獸醫系畢業後,蔡選擇到威斯康辛攻讀分子生物學,博士則在德州大學修讀病毒學,開始時跟老師做癌症研究,然後眼光轉向大腦神經,尤其阿茲海默症的研究領域。很多人的研究主要觀察阿茲海默症發生後的大腦變化,少有人能解釋因何產生。蔡立慧以分子生物學的角度切入,從細胞的變化形成,去找出原因。大腦如何形成、神經如何發育、神經系統如何控制行為,還有各種大腦疾病的病理,對她而言,都是新學問。人類約有三萬二千個基因數,每個基因不只一個細胞分子,要分辨出影響阿茲海默症的分子,如同大海撈針。
蔡說過去研究癌症,曾專注觀察一個名為CDK5 的蛋白質,在大腦神經元發育過程中佔重要角色;同時又有人發現,阿茲海默症患者的大腦,有比較多名為P25 的蛋白質;這中間到底有沒有關連?
1999年,蔡立慧研究團隊在《自然》雜誌上的一篇論文,闡述人腦細胞發現的P35蛋白質,如果分裂成為P10 與P25 的蛋白質,P25 若失去控制,就會活化為CDK5 的蛋白質,最後細胞骨架主要成分Tau 會被磷酸化,造成阿茲海默症患者大腦X 光圖中的神經纖維化情形。
這為阿茲海默症病因提供第二個解釋。過去大家認為阿茲海默症是類澱粉樣蛋白,在大腦皮質及海馬回中過度分泌而大量沉積,神經元受傷害,產生老人斑塊和神經纏結。蔡的研究,找得另一路徑,讓致病的源頭更清楚。
開始時,也有科學家質疑她的研究過程及其嚴謹性。蔡立慧覺得結果會證明一切,重點是,研究對病人有沒有幫助。直到2004 年,其他人開始大量研究,印證了蔡立慧的說法。
2007年5月,蔡的研究團隊在《自然》發表另一發現,指出從動物研究中,發現患了阿茲海默症的老鼠,仍可能透過環境和藥物的刺激,找回記憶。
她替小老鼠進行基因改造,把會引起阿茲海默症的蛋白P25,改為可以人為控制啟動或是關閉。結果小老鼠在P25關閉時,可以順利避開電擊,以及通過迷宮找到食物;而一旦啟動P25,就會慢慢忘記這些技能。可是,當研究人員塑造一個快樂的遊戲環境,或者給小老鼠注入一種名為HDAC 的抑制劑時,原本失去記憶的小老鼠,不僅記憶回來了,還會比以前學得更快、更好。
這顯示人的記憶沒有真正消失,只是連接這些記憶的神經通道被阻住了。就像長途電話線,有時會斷訊或聽不清楚,但通路仍在。蔡立慧認為,阿茲海默症的病人,是可能恢復理智的。她不知道這研究結果,到臨床實驗,最後化為藥物來治療病人,到底還需要多久時間,只每一天都在想,如何能做出更好的實驗。1994 年投入至今十四年,從門外漢成為腦神經學專家,要通過不只是學術的關卡,還有性別與華裔的身分。
「我沒有特別去注意性別的事情,就是埋頭做,做到後來抬頭看,好像真的很少女的科學家。」蔡立慧每天工作至少十二小時,「我女兒,很小就到實驗室陪我工作。」
記憶為何會消失,為何會形成,為何人常會忘掉眼前的事,卻對童年舊事念念不忘?她說起之前一項研究,如何靠控制CDK5,去消除人的恐懼記憶;如果成功,那麼從伊拉克戰爭歸來,或因重大傷痛事件所苦的人,或許就可以憑藉藥物獲得解脫。

蔡自小跟外婆住住在基隆,外婆常會帶她去菜市場,買菜、一起吃麵,有時坐公車、去醫院。三歲時,那一天,她們站在馬路上,外婆忽然看著她,然後問,我們該怎麼回家?那個表情,她到現在還記得——就是很失落——是她牽著外婆回家的。後來才知道,那就是阿茲海默症。
每當蔡立慧研究遇到瓶頸與挫折,常會想到,外婆那日的神情。四十五年前的記憶,被當年的小女孩,化為力量,她無法替已去世的外婆找回記憶,但只要再努力點、更堅強點,或許有一天,就能替二千多萬人,把那暫時按上「off/關閉」的記憶開關,重新打開來。

原文—這裡


(事,有湊巧。文章刊登時,還沒公佈高錕博士得諾獎,記憶衰退的科學家,也就一如其他據說為數二千萬的阿茲海默症病友,安靜地,走在忘記後面、也不被追認的路上。
世情,你說炎涼不炎涼,高校長的英文自傳《A Time and a Tide》,完稿後從來不曾出版。
若不是多了個世所公認的榮譽,高校長走過的光之記憶,幾時見潮平岸闊
如果沒有諾獎,誰會記得回頭追望。
總是這樣吧,time and tide, wait for no man.)



延伸讀:
高錕自傳《潮平岸闊》編輯小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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